[原创] 式微，式微，胡不归

　　　　　　　　式微，式微，胡不归 　　　猎猎的冷风来来去去的在窗外徘徊，揉碎了胡杨的一池残梦，飘飘扬扬的洒满一地。租屋内，昏黄的灯光拥抱着氤氲的空气。“我又活了一年。”爷爷摸着他苍苍的白发低声的自语，被岁月洗礼的眼睛浑浊又浑浊，映透着岁月的沧桑。 　　在村子里和爷爷同岁的人早已尘埃落定，爷爷依然活着，我不知道命运的注解对他而言是幸还是不幸。爷爷命里子少，只有一亲生的女儿，父亲是过继的，没有财产可后继为的只是有人养老送终。而造化弄人，父亲偏是先爷爷一步而去了。家中再无男丁，在那些多雨的日子里爷爷不得不驼着背，躬着腰咀嚼着老年丧子的悲痛像一个绝望的纤夫拉起家的绳索艰难的行走。父亲尸骨未寒，亲人们人性的冷漠与贪婪便赤裸裸的暴露于阳光下。父亲的担忧终不是杞人忧天，孤儿寡母的日子如同扔在雨中的垃圾，无人同情，让我一脉相承的亲人看尽了笑话，言尽了所不能言。回家的时候常在暮色四合的时刻，看不见他们站在路口神圣不可冒犯的姿势，听不见他们高声的喧嚣，听不见一声一声指责我不成器的责骂，我像丧家的狗，在夜的庇护下与温暖悄悄的接头.这一切依然不曾获得谁的怜悯，哪怕一句不真诚的问候我都会感激一生，几亩薄田，几间破屋，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的财产，可它们的命运依然不及它的主人。我想那样的事应该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进行的吧，我年迈的爷爷被他的侄子侄孙浩浩荡荡的请去，惊天动地的上演他们的孝心，在众人当中，让我的爷爷选择他满意的归宿。父亲的亡魂一定在外面倾听，外面哀嚎，我梦里的雨梦里的风一定是父亲悲伤的眼泪和痛彻心肺的哀叹，终是无能无力，一世辛苦，一世拼搏居然赢不了他妻女的一份安定。逼母远行，逼着把我的孩子送给那个伤害我们一生的人，老主人死了，小主人走了，我熟悉的家将换上新的主人。那夜，爷爷哭了，父亲死时爷爷都不曾哭，安慰着我们。那夜爷爷哭了，爷爷说：“我哪也不去，我的媳妇虽没有生下儿子，可还有两个丫头，终究伺候了我二十多年，四十多岁的人了你让她去哪？我的小孙孙人在难处，到底是陈家树上的一枝血脉，你们不承认他姓陈也罢，姓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拉他一把，又不吃你们一包奶粉，又不花你们一分钱，你们不帮一把就算了还干涉什么？我跟你们走了，两个孙女去哪？穷我们穷在一起。”亲人们愤怒了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你以后过不下去可没人管，你死了怎么办？”爷爷拂袖而去扔下一句：“不用你们管，死了卷一张席也安心。”奶奶说那夜爷爷搂着我的孩子流了一夜的泪。爷爷怕我知道了伤心，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让我知道，整整的瞒了我一年，在给父亲上坟的时候，在继父走进这个家的时候，母亲才告诉了我。曾以为心已是冷酷到底，已不在意人间任何的冷漠，但听了还是无法控制的颤抖，不可抑制的泪流。从此不愿回家，并非不想家不恋家。每逢族中的婚丧嫁娶，一直拒绝参加，不忍回忆！安劝自己遗忘是一种慈悲，苏醒是一种恩赐，提醒自己终是血脉相连的，可回忆总是连绵不断的涌来，多少事才下眉却上心头。每每想起，终是戚戚然，无法释怀，长恨歌，在心间，仍是月圆也潇潇！ 　　爷爷对我孩子的庇护无怨无悔，冷漠的面对世俗的偏见，不止一个人对爷爷说：“你拉了儿子拉孙子，现在你又咸吃萝卜淡操心，费心起别人家的孩子，谁家的不送给谁。”爷爷会立刻生气，不给人面子，多事的也就不敢多说，尴尬的退场。爷爷怕我多心，从不曾告诉我，也不许任何人对我说。孩子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为了给一个好的前程，我风烛残年的爷爷携着我的奶奶随着我的脚步去漂泊，母亲企图阻止，怕爷爷奶奶突然有个不测，爷爷发怒：“孩子不重要吗？我呆在你们的身边我能安心吗？在家里我就不死了吗？”母亲无言落泪，嘱咐我照顾好他们。心痛于不能给爷爷一个舒适的地方，罪责于房屋的简陋，罪恨于自己的无能。我卑鄙的利用爷爷奶奶对我的爱落了个孝女的名分，村里人人皆知我最爱爷爷奶奶，可一切自己心知。我不能给他们什么，除了在他们浑浊的眼睛的注视下加餐家衣。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故为胡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心中念及，必是泪流满面。在夜里，爷爷常沉重的交代他死后我儿子的归宿，我的生存，担忧我日后的艰难。我告诉自己别哭别哭，可还是抽噎着哭泣。虽知死是不可抗拒的规律，虽知爷爷离天堂的距离越来越近，可终不敢想，不敢让他们撒开我的手，怔怔的看着他们，乞求着苍天，拉着我的手不要松，即使你们衰成一株冬草，老成一缕孤云，即使我背你们行走，你们也终是我撬起地球的杠杆。你在，我活着，有一天，你们走了我还活着，在刀刃上起舞，无人喝彩，无人鼓掌。请等着我和你们相依为命的老去，好吗？如果真有今生来世，如果真有轮回，苍天在上，来世请你们做我的孩子，让我好好的补偿你们今生对我们母子的天恩！式微，式微，胡不归？胡不归？在你们送我出门的瞬间，在叮咛我夜黑走好的瞬间我又泪流满面，合着翻覆的落叶，这是今夜空气中唯一飘荡的一曲天涯断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