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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居延海

2021-12-23叙事散文陈思侠
居延海的水是咸的!在距离海洋数万公里之外的内陆架上,这片湖泊一定像一头困兽。这里没有它该有的洋流和赤潮,也没有“呃而尼诺”现象。好在额济纳平坦辽阔的土地,给了它肆意狂欢和安眠的旷大空间,让它能够轻松快活地舒展身骨。我一直以为所有的内陆河水都……
  居延海的水是咸的!

  在距离海洋数万公里之外的内陆架上,这片湖泊一定像一头困兽。这里没有它该有的洋流和赤潮,也没有“呃而尼诺”现象。好在额济纳平坦辽阔的土地,给了它肆意狂欢和安眠的旷大空间,让它能够轻松快活地舒展身骨。我一直以为所有的内陆河水都是清泉样甜丝丝的,头一回知道了在人类与自然的争斗地,流出祁连山的雪水,已变得万分苦涩。但就是这样苦涩的河流,让沙漠化的居延海,行将消失的居延海,又明镜般地回到了人间,而且生长出了茂密的苇荡,孕育了令人垂涎的大头鱼。

  我们慢慢地靠近了它。从黑河上游来的柯英、吴小明、舒眉和木子一家人,从中游集合的我和雪蝉、杨献平,一伙或写诗或著文的远在天涯的朋友、近在咫尺的冤家,结成了一个松散的团队。远在见面之前,我知道柯英写了一本关于黑河流域生态环境的报告书,并多次拜读过杨献平这位生活在黑河畔军营秀才的文章。他们一个在黑河头,一个在黑河尾,当该有些“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同饮一江水”的味道。

  黑河流进金塔县境以后,就叫弱水了。不用翻看文史,我心里就有了对它的凄凉的注解。那是上世纪80年代阳飏的一首诗,诗不太长,摘录如下:

这名字被三千弱女子念过
或者,弱女子三千为其削发如尼
不然为何柔弱的不堪一声轻叹
小小的花朵坠落
.............
——《对西部大漠中一条河名字的兴趣》


  弱水,至此已没有了咆哮山野的气势,在宽阔的滩地上,变得柔情万种。在胡杨林和芨芨草的原野上,悄无声息地平息了曾经卷起了浪潮。一轮轮满月的日子里,弱水带了满腹的忧伤和悲凄,带了孟姜女哭长城的心肠。

  苍凉之地,历来生发绝美的哀歌。据说当年远去居延海的戍边将士,沿着弱水河,在前往北风卷地白草折的漠北时,大多是带了妻子儿女的。由于丈夫生还的希望渺茫,而军令严厉,一位又一位痴情的女子就躲在颠簸的粮草车中,随军队远征。有的随丈夫留在了偏僻的烽燧中,有的在路途中因为饥饿和病痛折磨而死。在《汉书·李陵传》中说:“.......关东群盗妻子徙边者随军为卒妻妇,大匿车中。陵搜得,皆剑斩之。”自己赴边关卖命,妻子还要被上级军官斩杀!自己尚未马革裹尸,柔弱的妻子却已血染沙海!这是什么样的天理?

   居延海的沙土是红色的,这是经过了多少痴情女子血泪的濡染啊。一条弱水河,如何也洗不尽满面的愁容。

  平静的正午,居延海展开了它的胸怀。那蓝色的水面,像一块碧绿的水晶,折映着一圈圈跃动的光斑,这湖泊仿佛就有了神奇的灵魂,有了一种尖锐的声音。我一个人沿着湖泊的边缘,徒步走了很久。我是带了朝圣的心在走,是带了愤懑在叩问:这浩瀚的水域里,究竟深埋了“无定河边骨”的多少期待?漂洗了多少相思的红颜?当一座座烽火台被风雨侵蚀,夷为平地;当剑戈化为锈铁、旌旗化为烟尘,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有爱情,永远也不会退色的爱情。

  居延海边搭起了几座蒙古包,没有谁去燃着炊烟,冷冷的毡包内,有的只是烈酒,一碗接着一碗,透着寒气。不知道沉醉的人,是不是也怀了伤痛?倒是当地出土的石榴色的水晶石,吸引了我的眼光。那红色的水晶石,一粒一粒牢牢地粘在一起,像几千年眼泪的结晶。

  当地的牧民说:居延海今天已经有方圆20平方公里的水域了。这是近些年来出现的一个庞大的数字。就是说,有方圆20平方公里的土地,开始恢复了生命。居延海唤醒了土地,唤醒了历史。我在一片苇荡前立住了脚,相机的取景框里,飘飘的苇絮,挥动起了一大片银色的纱巾。像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历史的轴线上,向我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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