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芋的一生
2020-09-17抒情散文天水丁丁
一盛夏,小麦已经下场了,麦粒们挤在粮屯里,弃去了阳光与风雨,还有农民的担心的冰雹。麦地,和麦子一样的黄土裸露出来。没有小麦的大地,洋芋,开花了。我路过,只是路过,开车路过一片片洋芋地。洋芋,好像很张扬的在地里开花,那么放纵,任性而自在。也不
一
盛夏,小麦已经下场了,麦粒们挤在粮屯里,弃去了阳光与风雨,还有农民的担心的冰雹。麦地,和麦子一样的黄土裸露出来。没有小麦的大地,洋芋,开花了。 我路过,只是路过,开车路过一片片洋芋地。洋芋,好像很张扬的在地里开花,那么放纵,任性而自在。也不顾及人们从来没有赞美过她的卑微。“洋芋开花赛牡丹”绝对是人们对洋芋的嘲讽,要不然,她既然比牡丹美,为什么文人骚客把大量的诗词与最华丽的赞歌都给了牡丹,只留下一句生硬的、悬殊很大比喻,让洋芋哭笑不得。盛夏,陇东的庄稼开花的品种不多,紫蓝色的胡麻,白色的玉米,白紫相间的黄豆……他们的花,开不出气势。我眼前的洋芋花,尽然开出夏天的热情与豪放。实在忍不住洋芋开花的诱惑,我以一个农民子弟的亲切,带着相机下车,开始给洋芋花拍照。 洋芋的花,不娇嫩,也不妖娆。标准的五叶白色花瓣,每页花瓣的中间有一道淡淡的绿。花蕊是一蔟黄色柱状,花粉均匀的分布,花蕊点缀着白色的花瓣,干净,纯洁。洋芋花在蔟拥的弟兄之情,或三五成群,或七八相伴的开放,一朵或者数十朵,不拘一格的在洋芋蔓藤上生活,高出绿绒线的桃心型叶子。洋芋的叶子与蔓藤,义无反顾的把这白色、朴素、不娇、不贵的花努力撑出头顶。洋芋花,在我的镜头里展尽风韵,单枝的亭亭玉立,有股无视万物的自信与独尊。成片的气势磅礴,占居一偶,好似雄霸了天下的王者。洋芋地里偶尔会有一株农民除草遗漏的野花,她,单独看上去艳丽,娇美而张扬。但她在洋芋花的海洋里,可怜,渺小而自卑。如果是一个能走动的生物,她会远远躲开洋芋,给自己挽留下尊严。 我把洋芋开花的照片贴进微信,第一个留言的:你不要提醒,我还真认不出洋芋的花这么美!一个农民的子女,打工在城市。是洋芋陪伴了自己人生之初的生活,也是吃着洋芋长大了。不认识洋芋花,不是你的错。农产品价值没有变,仍然占领着“民以食为天”的高度,廉价,成了轻农重商的借口。代替物品流通的货币尽然超越了物品,刺痛与受伤的农民,让良田荒芜。好多农民子弟,不会务农了。 二
西北山区,西坪山村属于偏僻,穷苦的山村。 山村黄土养育着山山峁峁的人家。土,土的院墙,土房,土灶头,土炕,土色的食物:洋芋。面色土色的一家人,围着一个漆色斑斑,铁锈污红的脸盆。一盆冒着热气的、熟烂了的洋芋,还有嫩绿的黄豆,或黄或白的嫩玉米,挤在盆子里,努力冒着食物的香味。农民人都懂得,煮熟的洋芋乘热吃。抓起一颗烫手的洋芋,从右手抛到左手,再给左手抛到右手,用嘴不停的吹。烫手的洋芋温度稍微降下来,用手掰开洋芋,烫烫的洋芋送进口里,不用太多的咀嚼,満口的洋芋,是一个农民彻骨的味道。 热烫的洋芋要加的调味,很简单。在缺衣少食的年代,清油属于农家灶头的奢侈品,就连清颗盐也不能保证经常有。二哥吃洋芋,能吃出鸡蛋的样子。他把熟了的洋芋挑几个鸡蛋大的,剥了皮,放在有豁口的瓷碗里,洒上盐,很欣赏得说:一碗鸡蛋。大哥一看二哥得意的样子,故意往他头上泼冷水,“先把剥下的皮皮吃了。”大哥铁着脸,很严肃。严肃的就要用巴掌对二哥进行体罚的样子,二哥二话没说,一把洋芋皮送进嘴里,乘着湿湿的指头,在盐碗里一戳,再把指头插在嘴里,“好香!”二哥肯定咀嚼出肉的味道。 洋芋,在家里,小时候,不会剥皮吃,也没有剥皮吃洋芋的概念。 我上了中学,仍然是农村的学校。一天中午,我路过一位名叫张进英老师的宿舍门,他正准备给自己做午饭。西坪山的学校,学校里的食堂很少有老师吃饭,可能是为了节约,还是感觉食堂不划算,大多老师在自己的宿舍里做饭。老师的宿舍有三个功能:办公,睡觉,做饭。一个惊人的发现——张进英老师一手执切刀,一手执洋芋。一刀一刀的在削洋芋皮。洋芋的皮本身很薄,薄的如同纸一样。张老师削的洋芋,一刀一刀也带下了洋芋。一颗大大的洋芋,被他削小了。对这个很熟习的老师,我又很认真的看了几眼。是张老师,穿衣打扮和其他老师没有的两样,为什么要削洋芋的皮哩?中午回到家里,我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告诉了妈妈。妈妈好像知道一样,抚摸着我的头说:你老师可能是川里人,要不就是城里人。 川里人城里人吃洋芋要削皮啊! 每年洋芋收成后,妈妈都会让我和姐姐提一篮子,送给嫁到川区的姨妈家。细心的妈妈会挑选品相好的洋芋,并洗得干干净净,装在一个马头篮子里。一马着篮子新的洋芋大约有50斤,我和姐姐换着提到离家大约8里路的姨妈家。姨妈家是川里人,地少,不种洋芋。洋芋对于川区人,有很大的吸引力。一篮子洋芋放在桌子上,姨妈隔着马头篮子没看清楚是洋芋还是馒头。淡淡地说:“你家没白面,提什么馍,还不如提些洋芋。”姐姐说就是洋芋。姨妈一下子笑开了,也高兴了,到厨房给我们做白面饭去了。 空气,人们不经常说它的重要性,但没了空气,一天也活不了。洋芋在西北农村的食物中,和空气一样。洋芋,平凡的可以经常有,也可以不会经常谈起,没有它,饭的味道就陌生了,口感没有了。 三
过了谷雨,春播就开始了。 院子的南墙跟,有一口土窖,大约3米深的样子,3米深处,从侧面打一个能放千斤洋芋的储藏室。土窖在西北农村家家都有,也是以储藏洋芋而挖的。所以,也叫洋芋窖。其实洋芋窖是非常丰富的储藏室。胡萝卜,白萝卜,白菜,卷心菜等要越过寒冷的冬天,并不让冬天冻坏,都得进窖。南墙跟太阳照的少,温度低,父辈们摸索的天气与窖,食物习性,很健康,有道理。 洋芋的种子,是从洋芋本身上切下来的。一颗洋芋的身上大约有8到10个不等的芽胎眼,这些芽胎眼,如果人的肚脐眼一样,分布的洋芋身上。母亲用切刀把洋芋的芽胎眼三刀斜切,成为一个三角体。一上午能要出三四筐子洋芋的种子。这些种子送到地里,最好的配合是三个人。父亲手执头,不深不浅,均匀的在平整的地里挖一个坑。我会把农家土粪铲上半铁铣倒在父母挖开的坑里。母亲会把切好的洋芋种子,让芽胎朝上,放在坑里。一行挖好,种子放好。第二行开始时,父亲的头一挖,用力把土一勾,准确的填进第一行的洋芋坑里。间距均匀,排列有序。一个上午能种一亩的样子。
洋芋下地后,大概半个月就发芽了。发芽的洋芋长到拳头大时,就要先一遍锄地。洋芋地里锄地,不是为了除草,而是把土堆在洋芋苗子周围。这时候的锄地,只是单纯的把土壅成堆,以便洋芋苗子更好的生长。在洋芋苗子长到快开花时,这时的锄壅就很重要的。最好的天气是下过透雨,晒一天,带上化肥,在每个洋芋苗前大约一小勺化肥,然后三锄壅一个堆。土堆雍的大,也雍的高。洋芋开花后就座颗了,如果土堆壅的低或者平,洋芋就会裸在土外,长不太,也被太阳晒绿了,吃多了中毒,味道变涩。 传统的农业格局被打破之前,洋芋在立秋过了,农历八月前后就能挖出来吃了。虽然面气不是很饱,已经可以当食物食用了。洋芋在那个年代的夏天,早已经在饭碗里绝迹,庄稼人失去了庄稼人口粮味道已经很久了。碗里猛然有了洋芋的味道,所有庄稼的味道被洋芋唤醒。“新洋芋,你看,我碗里的新洋芋!”农民对洋芋的亲切,胜过对牡丹的赞美。也确实是洋芋开花赛牡丹的坦白。霜降,阳山的洋芋蔓儿还挺拔着,叶子梢有鲜活的绿。阴山的洋芋已经被霜杀了,没有生命的张力。于是,农民开始从阴山坡挖起了洋芋。挖出黄土的洋芋,如仍扔在河滩的鹅卵石,躺在黄土上,第一次接受阳光与秋天抚摸。随着季节的深入,洋芋被竹筐送到窖口。能进入洋芋的洋芋,都是品相好,个大,没有伤疤,也没有病虫害的入侵,属于健康的洋芋。
下了窖了,洋芋成了一家人主要的口粮,也成了西北农民的味道。或者她会变成粉条,变成宴席上的土豆烧牛肉,更是拔丝土豆什么的。但在农民眼里,她永远是洋芋,不剥皮,虽然吃。 洋芋,在北方的辽阔大地上,洋芋以自己耐寒,不怕风霜的坚强个性,养育着地人类。虽然她没有苹果、香蕉、荔枝等水果的美名,也没有玫瑰、牡丹、樱花等的喻意,但她与小麦,稻子,玉米分列并行,成为人类生存的主要食物借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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