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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迁徙的鸟儿

2021-12-23叙事散文李云

迁徙的鸟儿文/李云现实主义——我的兄弟姐妹哟,请你离我再近些现实主义——我的墓地,请你离我再远些————摘自阎连科《受活》
一从二十岁开始到现在,不长的一段生命历程,我至少搬过四次以上的家了。每次搬家就像是一次鸟儿脱毛的过程,总要留下一些……
迁徙的鸟儿
文/李云
  现实主义——我的兄弟姐妹哟,请你离我再近些
  现实主义——我的墓地,请你离我再远些
      ————摘自阎连科《受活》 一   从二十岁开始到现在,不长的一段生命历程,我至少搬过四次以上的家了。每次搬家就像是一次鸟儿脱毛的过程,总要留下一些,然后在别处又长出一些。在搬家的匆忙中,一些当时看来可有可无的东西被无情地抛弃了,事后又往往后悔不跌。比如一些旧书,一些发黄的照片,还有一些旧的家具。我读师范时的教科书,在多次搬家的过程中,一本也找不到了,找不到我曾经走过那段岁月的任何凭证。毕业时全班同学的一张合影,黑白的,上面留有48张青春的面庞——如今对我来说,就像我的那47位同学各自所走的看不见的47条道路一样模糊,深深地隐藏在岁月的背后。我记得曾放在一本相册里,在安顿下来的闲暇中却再也没有发现它的踪影,它真的丢了,丢失在不知哪一次的粗心和匆忙中。我和妻子的结婚证也丢了。我们没有结婚照,所以妻子一度对它看的很重,以为失去了它我们的婚姻就缺乏了某种合法性,就得不到相应的保障。我对她反复解释,可她仍对我的话将信将疑,仿佛我们随时就会解除婚姻关系。   这就是搬家的代价。搞的我们无所适从。丢掉的不仅仅是一些珍贵的记忆,还有对未来的隐约的担心。每搬到一个地方后总要千方百计地去适应新的环境,周围的邻居,当然也会见到不少的新鲜事。这的确很有意思。   虽然为了生计,我屡次三番地将家搬来搬去,但都固定在以小镇为圆心,半径不超过一公里的范围内。沿着小镇的东西南北,我划了一个并不漂亮的圆。尽管我的本意是将家延伸到一条通往远方的直线上,但命运的陀螺就像人未经用力鞭打似的,老是在原地滚来滚去。
二   那是一条狭小的街道,长大约五十米的距离。街道是清一色的青石板路面,被路人踩的溜光发亮,都是一些上了年代的石头。据说每块石头都有来历,上面布满阴森的古气。有的地方长满青苔,像镶嵌在那里的一块块肮脏的补丁。街的两边是建于明清之际的吊角楼,高高低低,参差不齐。房子大都很破烂,有的人家为了装点门面,在外面用砖砌了半截墙,上面是玻璃窗户。这种风格与老房子的外观极不协调,像乡下老农忽然间穿上西装,显得滑稽可笑,不伦不类。   在这条街的中间地段,是我老丈人家。房子并不大,一个有着小天井的四合院。房子后面是一条小河,环境倒是很清幽。我结婚后一直住在这里。我在离镇十多公里的一所乡中教书,我的老家在山上,我没有房子,所以只好住在这里。对于这样的结果,我母亲很不情愿。她认为堂堂男子汉住在别人家里,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是很没出息的事情。好在老丈人对我极为理解,他默许了我的无奈之举。我从山上的家里运了几方木料下来,在那间堆满杂物的楼上装了一个9平方米的屋子,作为我们的新房。新婚过后我和妻子小心翼翼地做爱,生怕惊醒了睡在楼下的他们。   那个时候,街上的住户很多。有钱的没钱的都住在那里,不像今天有很多人家都搬出去了,留下空空荡荡的屋子,作为一种怀旧的象征,只在需要给祖宗烧钱化纸的时候才回去一次。人多了,自然也就热闹,也就嘴杂,每天都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丰富人们的生活。那些大婶大妈看见一只鸡下了蛋也要议论好半天的。年轻人自然没有这么无聊,他们关心的事情大都与金钱有关,喜欢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酒,打牌,吹牛。有很多人没有正当的工作,靠打牌为生。他们会玩各种各样的纸牌,扑克牌,一天下来有好几百的输赢。人们经常为了打牌发生纠纷,打架斗殴的事件时有发生。一个经常和我在一起喝酒的哥们,眼看就要过年了,酒后用刀砍伤了银行的几名工作人员,他想去强行贷款,人家不贷给他,就动了粗。他被拘留了,判了三年。那一年春节,他的妻子带着只有八个月的小女儿孤孤单单过了一个春节。等他刑满释放回来,妻子早跟人跑了。   我在街上很受人欢迎,大家都喜欢找我打牌,因为我总是输的多赢的少。后来打牌严重影响到我和妻子一家人的关系,我就收手不干了。和我来往的朋友也就少了。   我住在老岳父家里,感到极不自由。春天或夏天到来的时候,我有些感伤。我思念住在山上的母亲,偶尔会写在笔记本上。现在没事的时候,翻出来看,会感到满脸的羞愧,都是一些幼稚的文字。住在木楼上,我做过很多的梦,梦想发财,梦想出人头地,梦想有了房子把母亲接来生活在一起。但有时候,我很快就会忘了这些。我没有耐心去思索生活的意义,随波逐流地去享受着短暂的欢娱。我迷上了喝酒,打牌。每年至少输几千块钱,还要醉几次酒,醉得人事不醒。放荡的生活让我三分像人七分像鬼。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我还迷上了武侠小说,在成人的童话中寻找着我的英雄梦。从梁羽生到金庸,到古龙。我从街上的出租屋中,一本本把那些封面肮脏的盗版书抱回家中,放在床头通宵达旦地看。那是我比较系统的读武侠小说,也是最后一次,我后来再也没了兴趣。   夏天的时候住在阁楼上,天气闷热难当,加上蚊虫叮咬,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像幽灵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在寻觅着不知散落在哪里的梦境。   此刻无论我怎么回忆,都无法还原那段真实的生活。留在脑海的只是一鳞半瓜的记忆。在时间的光影里,拾起的是那散落一地的永难复原的碎片。
三   用“心比天高,身为下贱”来形容自己一点也不过分。由于生性懒散,为人处世与老丈人一家格格不入,我与他们的矛盾不断升级,我痛下决心搬了出去。母亲对我的举动十分赞成。母亲亲自找人为我租了一套房子,离我原来居住的地方,不远,拐过一个弯,走上十多米远即是。两个房间,一间厨房。住三口之家,足足有余。房子的主人是一对在电站上班的夫妻。两人在单位有了房子,街上的房子就拿来出租。每年租金800。我嫌贵了。母亲说,能够出来独立生活,贵点有什么关系。母亲一直希望我能单独生活,怕我在老丈人家受气。   这对夫妻的房子不怎样,但打扫的很干净。毕竟人家是在电站当了多年的工人,懂得讲究卫生。他家的后院还有个小型的花坛,种着很多好看的花。春天一到满院芬芳,在房间里都能闻到。他对我没别的要求,只是希望我住下后能帮他照料一下花草,施施肥,浇浇水什么的。我自然乐意干这样的事情。那个时候,镇上人们谈得最多的是电站职工的股票。据说每名职工分到五千元原始股,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涨了十多倍,最高的时候涨到一比五十多。他家有四人在电站上班,想想看会赚多少钱。一时间我觉得和人家真是天壤之别。不光是我,镇上所有的人都眼红眼绿的。有的人一辈子也没有经历过社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镇上还接连出现了好几家铁合金厂,都是股份制企业。有很多人纷纷托关系进厂去当工人。我的一个同事就在这时跳槽了,到一家厂里当了办公室主任。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让学校的同事羡慕不已,搞的大家人心惶惶。   我没有好的社会关系,我的亲戚朋友中找不到一个当官的,自然也就不敢东想西想。只有老老实实教我的书。我开始过上了自打结婚以来的独立生活。感觉新鲜自在。我每天放学回家,做好晚饭等妻子下班回来,共进晚餐。有时还和妻子喝点啤酒。就在那时我培养了她对啤酒的兴趣。吃过晚饭后,我们就牵着小女儿的手外出散步。沿着镇上走一圈回来,差不多就该睡觉了。兴趣来了的时候就和朋友们一道出去打牌,唱歌,跳舞。有很多新的生活方式随外面的政策一起来了小镇。比如附近的铁合金厂天天晚上都要组织舞会,镇上也陆续开了几家卡拉OK。第一次接触这玩意儿,很多人都乐此不疲。到了夜深的时候还能听见那里面传来的声嘶力竭的嚎叫声。刚开始人们很不习惯,总是睡不安稳。后来时间长了,也就习以为常。我偶尔也和妻子一道去吼两句。镇上的麻辣烫馆子要开到凌晨四点以后才会关门,无论什么季节总有那么多的人在街边晃荡。有一个时期治安状况很不好,经常有人在半夜三更抢劫路上下班的工人。后来抓了几次就好多了。但吸毒犯也越来越多。他们在工厂附近强行给别人派款,有很多人都怕他们。我仍然保持着良好的作息习惯,十点以后就上床就寝。   周末的时候,会有一些同事到我家里来玩。我热情接待他们。喝酒,喝醉后打胡乱说,发泄着心中的苦闷。来得最多的是老刘,他后来得癌症病逝了。其时他正为处理个人问题苦恼不已,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所以牢骚也就特别多,但我很愿意听。我至今还能想起他慷慨激昂纵论天下大事的豪气。他喝醉的样子很可爱。又哭又闹,是个性情中人。我附和着他,和他一道发疯,用语言尽情释放心中的忧闷。现在想来,那不过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青春苦闷,生活还远远没有向我展示出它的全部内容。我所感到的不过是冰山的一角。   我的旁边住着一个修理电器的小伙子。生意很好,是镇上惟一一家修理门市。他凭着这门技艺挣了不少钱。有点飞扬跋扈,喜欢看黄色带子。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听见他的房间传来外国女人快乐的呻吟,接着是他的大笑声。我妻子听着很难为情。住了刚满一年,我们又有了搬家的想法。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看见妻子拿着一条刚买不久的裙子在哭。我问是怎么回事,她指了指上面,好好的衣服上面撒满了硫酸,用手轻轻一扯,就破了好几个痛。那是妻子花了半个月的工资买的,才穿了几道水,妻子心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妻子说,一定是他干的,只有他才有硫酸。妻子想去找他理论。我说算了,又没有什么凭证。妻子说看来这地方不能住了,万一他哪天发了疯将硫酸泼在人的身上就危险了。惹不起只好躲了。
四   好说歹说,妻子终于在她们厂里找到了房子。那是一处典型的棚户区。房子建在一个废旧的操场上。周围是烟囱林立的厂区。铁合金厂,煤矿,水泥厂向天空排放出的巨大烟雾,让此地的居民不敢轻易打开窗户。刚抹干净的家具,过不了几天,上面又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我们的房子和另外几家连在一起。为了遮挡太阳雨水以及纷纷扬扬的灰尘,大家在房前搭了一个顶棚。平日就坐在顶棚下,吃饭或是休息。   我们搬来后不久很快就和旁边的几户人家搞的火热。妻子本来和他们在一个厂上班,做了邻居后关系就更进了一步。几家人对我们很友好,没有什么心计。有了困难,大家互相照应。我在这里住的很开心。晚上做饭的时候,每家各做一两个菜,然后端来一起吃,有点儿共产主义的味道。我很喜欢这种方式,既热闹又新鲜。我们几个男的边喝酒边聊天,女的绝不干涉。我们也很自觉,从来没有喝醉过。几家人都有孩子在念书,放学后集中在一起做作业,有不懂的就来问我。我有过办一个辅导班的念头,因为想法太多,没有成行。但孩子问我,我总是不厌其烦地解答。他们也很尊敬我。我后来离开那里后,很怀念这样的生活。大家像兄弟姐妹一样和平相处,其乐融融。   那几家人,一家姓刘,一家姓许,一家姓张。除了姓刘的男子是个体司机外,其余的都和我妻子在一个厂里上班。姓刘的司机有一年冬天到山上拉一车木头,出了车祸,连人带车滚下几十米深的山崖,受了重伤,所幸大难不死。但从此落下了头疼的毛病。遇上天气变化的时候就疼的受不了,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尤其是不能忍受强刺激的音响,一听到那样的声音,便躲的远远的。他有一个漂亮的妻子,喜欢跳舞,且舞姿优美。她本来是城里的女子,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就招工进了这样一个烂单位。她平时很节约,一心想在城里买房子。他还在继续经营车子。但从不买各种费用,只是在本地拉些零散的货,不敢外出。遇上交警来的时候,便将车停在家里休息。不过,他不怎么怕他们。他有关系,即使车子被收缴了,他也有办法取回来。他们有一个聪明的儿子,正念初中,成绩很好。为了享受更好的教育,他们把孩子转到城里的实验中学去了。   姓许的两口子都在厂里上班,一个是车间主任,一个是化验员。收入不错。但女的很喜欢打牌,输了不少钱。男的心疼得很,但又管不住自己的妻子。经常吵架,吵了不到几天,她妻子照样去打牌。他感到很无奈。   姓张的少了一只胳膊。是被厂里的机器轧断的。人们把他从机器中拉出来的时候,已是一个血人。厂里负担了他的全部医药费。但后来处理这起事故的时候没有达到他的满意,他要求厂里一刀切,一次性赔偿他后半生的生活费。但厂里只答应每个月给他几百块钱的生活费。他成了一个残废,担心厂子哪天办跨了他的后半生就没有着落了。出事后不到一年,他的妻子就到外地打工去了,后来跟着一个有钱人跑了,再也没有回来看过他一次。他们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他一个人在家带孩子,用一只手给孩子洗衣服,做饭。没事的时候就去周围的厂子捡破铜烂铁卖,运气好的时候一个月能卖几百元钱。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向远方凝望。他今年还不到三十。   夏天来到,吃过晚饭后,我们便一起到附近的水库洗冷水澡。冬天围在炉子旁,像叶芝说的那样:“在炉火旁打盹……回忆我们青春欢畅的时辰。” 五   2002年,在我的生命旅程中是个值得纪念的年份。因为这一年我在单位上终于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圆了十多年来苦苦追求的居室梦。我离开了棚户区,像鸟儿筑了新巢一样兴奋。离开之前我和朋友们喝了一次告别酒。我们都有些依依不舍。我不敢迎接他们向我投来的羡慕的目光。   我的房子并不大,80多平米,没有阳台,实在算不了什么。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告别了肮脏潮湿的居住环境,不啻是一步登天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我带着全家,将新贴的瓷砖用钢球擦的一尘不染。添置了些必要的家具,就迫不及待搬了进来。从此这里成了我的独立王国。   我买了电脑,学会了上网。将我的触角深入到世界之外。但我的心从来就没有真正安顿下来。我仍然把这里当成一个驿站。我的心还在流浪。为了抵达,我还需要不断迁徙。 (约5331个汉字)
  李云
  四川洪雅县高庙中学
  邮编:6203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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