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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我家的树(二)

2021-12-23抒情散文段成仁
我家的树(二)文/段成仁爹有一天说,他要在新开的荒地边栽一蓬龙竹,妈的声音一下子高了一截,像满身是毛的笼竹拔地而起,龙竹树尖又弯下来,垂到爹头上,“你又不是不知道,龙竹瘦地(使地变得更贫瘠)!”爹迟滞的目光里有些歉意似的憨笑,闪烁着一层取舍……
            我家的树(二)               文/段成仁   爹有一天说,他要在新开的荒地边栽一蓬龙竹,妈的声音一下子高了一截,像满身是毛的笼竹拔地而起,龙竹树尖又弯下来,垂到爹头上,“你又不是不知道,龙竹瘦地(使地变得更贫瘠)!”爹迟滞的目光里有些歉意似的憨笑,闪烁着一层取舍不定的意思。妈又说:“这两年,竹笋的价格也不好了。”爹不再说什么,扛起一把锄头出去了。妈叹了一口气,说:“你爹和龙竹是一对冤家呀!”   龙竹的确瘦地。首先是它那庞大的树冠,斜伸向地的上空,挡住了庄稼需要的阳光,其次是它那时时飘落的竹叶,在土里不容易腐烂,在土里形成一些隔层,隔水隔肥。就像是要把每年铺在地里的塑料薄膜从地里捡干净一样,妈会在龙竹落叶最盛的时日,让我和妹妹去捡竹叶,把竹叶捡到地边的空地上,抽个干燥的傍晚把它烧了,让竹叶对土地的破坏作用减到最小。我和妹妹高高兴兴地挎上小篮子去了,地边有一条小路,小路边有低垂下来的蚕豆,有杂草,有它们筛下来的细碎的阳光,有些小水珠在眨着眼睛,那几蓬高大的龙竹就罩在上面,像正在喷涌的绿色火焰,每一棵龙竹,就是一叉火苗,生命的绿色从每一个竹节,每一枝细枝,每一片绿叶后面挣出来,洒向湛蓝的天空。   这时,我和妹妹看到在龙竹树周围的庄稼矮下去了,龙竹叶堆了厚厚一层,差点有蚕豆高了。妹妹说,这么多的钱呐!我说这不是钱,是飞镖,妹妹坚持说是钱,说昨天她还用了一叠这样的钱跟邻居家的妹妹买了一个漂亮的小石子呢。我也就不跟她争辩了,我拾起那些飞镖,向妹妹射去,妹妹也拾了些向我扔过来,我总能把细长的竹叶准确地投向妹妹,而妹妹手里的叶子却在她周围乱飞一阵就落下去了,但我没有看见妹妹生气,她那和竹叶一样细长的脸,挂满了竹叶一样细长的笑容,那画面像我偶尔读过的几本童话书里有过,我们高兴得忘记了妈妈的叮嘱,忘记了土地的贫瘠,也忘记了太阳在走。以至于有段时间妈说要把这龙竹给砍了,我和妹妹竟在旁边脱口而出:“不要!”妈用惊愕的眼光看着我们,说:“这姊妹俩是怎么啦?我记得你们并不怎么爱吃竹笋呀?”   爹也并不怎么爱吃龙竹笋,但他爱龙竹。家里现有的这几蓬龙竹都是他栽的,和二叔分家时,爹以三棵产量不低的核桃树为代价,留下了这几蓬龙竹。当时妈很生气,说分了家后,更吃不了那么多的竹笋了,核桃的价格正在上涨你又不是不知道!爹只说,吃不了可以送人嘛!你的那些兄弟姐妹家里不是没有竹笋吗?妈也就没说什么了。每年七八月间,龙竹喝足了雨水,就开始往外吐竹笋,开始,竹笋像小灰兔躲在竹丛中,先探出灰黑的尖耳朵,了发现外面没有危险,到处都是粗壮的成年龙竹的保护,竹笋放心了,不几天就窜出地面来了。妈不时地跑去看,如果竹笋太小,采摘不合算,大了,笋心空了,笋质硬了,吃起来口味不好了。某天,妈让我们拿上柴刀,她则背上一个大篮子,我知道她要约我们去采竹笋去了。竹笋躲在成年龙竹中间,等着我们去采。我走过去就砍,妈说,先把周围的土多刨开些,不然,更大更嫩的部分就砍不到了,果然,刨开土,下面的一截更加肥大。砍完后,要给竹笋剥掉外面那层坚硬的不能食用的皮,剥好的笋心躺在妈的篮子里,像一个个刚刚生下来的婴儿,它们的衣服已被褪在一边,妈把它们放到龙竹树根,给龙竹蓬作肥料。   采回来的龙竹笋还几道工序加工后才能食用。妈在厨房烧好一大锅水,又在厨房里摆好案板,开始切那些竹笋,把它们切成比绣花针稍粗一些的细丝。切完后,放进大锅里煮,煮得半熟后捞起来,晒干,一部分拿到街上去卖,一部分留着自己吃,如还有剩余,就送给亲友们吃。记忆中,竹笋的吃法有三种:一是用新鲜竹笋丝炒鲜肉丝或腊肉丝,其味鲜滑爽口;二是把晒干的竹笋干泡醒放在熬腊肉的老汤里透煮了吃,其味悠长,比新鲜竹笋又多了一层醇厚;三是腌成略带酸味的笋团儿或笋丝儿,其酸味独特,极其开胃,可用来煮酸辣竹笋鱼吃。可惜小时候并没有更多的机会品尝到这些美味,有时,没有其他作料,只能单独炒竹笋吃,味鲜但刺鼻,有人甚至说,竹笋很寡淡(没营养的意思)。所以童年对竹笋并无多大的热情,对竹笋的印象并不十分地清晰。   由此可知,父亲对龙竹的喜爱不会是钟情于它的味道,而是别的一些东西。我一直没有花功夫去想这个问题,一个人对一种树的喜爱,或许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它的外形,它的色彩,它的气质,它的内蕴在一瞬间就与你心灵中的一些倾向吻合了,像是很久以前就定下的一场约定,在你生命开始时,在你开始认识事物时,在你第一眼见到它时,这种吻合就发生了。多年以后,我忽然了解到了爹心灵的核心部分,在一些文章里,书里,画里,竹子与家的距离是最近的,有人必有竹,有竹必有人。无论是白墙青瓦的飞檐,还是长满青苔的茅屋屋角,与竹子的身影相映,就会构成极其和谐的画面,家园的氛围就会潜滋暗长,熟悉的味道就会充满鼻喉,家的温暖就会弥漫在心田的每个角落,远归的人看见了龙竹,就看见了他的家,看见了龙竹,就回到了生他的地方,回到他最初出发的地方。   爹要在荒地边栽龙竹,其实是他对那片荒地有一种类似主人翁的属感,那片荒地是爹所搭建的这个家园的一部分,在地边栽上龙竹,是家园意识在作祟,地的肥瘦在“家园”这个铺天盖地的意识面前,变得不是那么地重要了,所以,近年回家,我还是在那块地边看见了一蓬龙竹,那细长的枝条,在微风中摇摇晃晃,正把“家园”这个概念传递过来,我因此也读懂了爹的心思。   龙竹,家园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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