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水中和水外的花(一)
2021-12-23抒情散文雨夜昙花
2004年11月,郑州。下飞机时,天边有一轮太阳,桔黄色,挂在雾上。这很有趣。小时候,天黑后钻进帐中躲避传说中的鬼怪,母亲在帐里挂个圆圆的东西,说那是月亮,它会明晃晃地陪我到天亮。现在,整座郑州城被罩上了灰蒙蒙的帐子,太阳就挂在帐子里。但那……
2004年11月,郑州。
下飞机时,天边有一轮太阳,桔黄色,挂在雾上。这很有趣。小时候,天黑后钻进帐中躲避传说中的鬼怪,母亲在帐里挂个圆圆的东西,说那是月亮,它会明晃晃地陪我到天亮。现在,整座郑州城被罩上了灰蒙蒙的帐子,太阳就挂在帐子里。
但那轮太阳不愿陪我,很快,它就落到帐子中。
郑州于我并不陌生,因这座城市里,我有位朋友。晚饭后,加班加点写材料的他就赶了来。
我刚洗过澡,头发还来不及干,就那样湿漉漉地在身后漏水,也不觉尴尬,一见他就抱怨,电脑敲不出五笔来,弄得我无法写字,又调机子里的图片出来给他看,有翠湖的柳和海鸥。他嘿嘿笑:水平快赶上我了。
他喜欢摄影。刚认识时,他在一个夜晚照了七十多张昙花开放的过程,挑出三五张绝好的寄给我。
这是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是2000年10月。我们一家三口从邓州到郑州时,本已陌生的城市被夜幕笼罩得有些可怖。无奈之下,我拨打他的手机。他匆匆赶来,为我们安排住所,请我们吃饭。在他爽朗的笑声中,感觉到了这座城市的温度。
他叫墨岩,在网络上认识。
那时,我在信阳信息港的论坛上开了个名为只缘清香的版面。至于为什么一上网就钻到信阳,至今都说不清楚,但所有网友认为理之当然,因为我老公是河南人。
我在那里两年,结识了许多河南藉朋友,和他们聊去鸡公山避暑,到南湾水库钓鱼,弄得自己都糊涂了,每有新识友人问我的家乡,会回答:河南信阳。有人会查IP地址,直接指出——你撒谎。就会慌乱,不是为慌言,而是,我的家乡究竟是何处?
我居住在昆明。每天,骑车穿过街道,梧桐树手掌样的叶片遮住烈阳的俯射,街边柔软的花朵永不疲倦,一朵接一朵,没有节制地开。云在天空翻出精美的图案,他们说这里是彩云之南。我在这里,吃小锅米线,擦防晒霜,肌肤在高原的日光、风沙和年华间日渐粗糙。
但在网络上,我用的是网名,日日出没一座地图上有名字,对于我来说却完全存在于电脑里的城市。问我的家乡,自然是那里——只要上网,到河南信阳,我总在,而脚踏实地地站在昆明的蓝天烈阳下,又哪里可以找到我?
郑州的街道上,梧桐高大清秀;少林寺里,一株古老银杏把叶落得满地;饭桌上,十个凉菜上来让众人吃饱了肚,又上十个热菜,只能大眼瞪小眼;喝酒时,大家围住当地人,学他们说话:“中!中!中!”
会议的休息时间,我伏在窗台上,看外面的鸟。宾馆隔壁是个幼儿园,那些鸟就在那里飞飞停停,很大,很多,歇得一院都是。羽毛偏蓝,尾有点像扇子。 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河南。我在网络上把这里称为我的家乡,但对于它,我那么陌生。它真是我的故土,无论网内还是网外?
墨岩无术分身,请来一位朋友,带我去看黄河和花园口,吃黄河鲤,黄河虾。黄河不是我想象中的壮阔,它的苍茫在郑州灰蒙的天空下,有几分无奈。在网络上,墨岩数次和我提到黄河,它的雄伟,它的澎湃;我也在文字中数度看到黄河,它夹杂着黄沙的水,充满沧桑感地流淌。而我不曾想到,我可以坐一张船,沿河床而行,走到黄河的深处。
夜晚,我独自一人守在异乡,却看不到它的明月。原来河南也好,郑州也好,都与我无关,哪怕我在网络上,是如何地亲近这些地名。而当我身处这个地方,寂寞却是如斯笼罩。然而不等我从寂寞进入忧伤,房门被敲响,门外是练冰。她从信阳赶来,带了包蜂糖炒板栗。一路上,她紧紧抱着这包板栗,当它们出现在我眼前,我不知道,那温度,是炉火的,还是练冰的。她笑着,非要剥一只送进我的口,嚷道:我早就想好要帮你剥板栗!这时,已近零点。
我和练冰是初次见面,就算在网络上,聊得也不多,却一见如故。她急着把心事一一告诉我,就如我是她多年相依相伴的姐姐。
清晨,我们去人民公园看梧桐树。它们光滑秀丽,我从没有见过把皮脱得如此干净的梧桐。
云层偶尔漏出一缝天空,让我们看到它那水粉的蓝。落叶铺满一地,怎么看,怎么的灿烂。练冰说从不知梧桐这么美,我说我也不知梧桐可以这般齐排排地挺拔高大。走在公园里,我们快乐,明知相见后即是分别,仍然欢喜着这刻的相伴。
穿行在梧桐间,时间沿着叶片掌样的轮廓起伏,它的最终目的,是走到世界的另一面,让我们永远找寻不到。
它的脚步似乎很慢,却果决不迟疑,午时很快就到了。要送我上飞机的墨岩赶来,递过包热乎乎的东西,一看,还是蜂糖炒板栗。禁不住笑了。
练冰缠着,要一同去机场。墨岩呵呵笑:行,把你们俩一同卖了。车上,熬夜工作的他先沉入梦乡,任我和练冰在后座窃窃私语。机场,练冰先红了眼,我俩紧紧拥抱,然后挥手离别。墨岩站在一旁,看着我们微笑。
飞机上,我一面吃依然温热的板栗,一面看《昆虫记》,很快就离开了郑州的上空,河南的上空,回到我的家。
行李箱里,有个绣屏。那晚我和同会的人外出,买河南特产,因而回来晚了,会议上发的纪念品——汴绣,已被挑得七七八八,只留下一屏山水、一屏游鱼、一屏令箭。立即拿了令箭。
虽然令箭荷花白天开,色水红,形态却和昙花相仿。朋友告诉我,有白天开的昙花,就是拍了令箭寄来。
那位朋友让我看令箭,墨岩送我昙花的照片,是因为我的网名——雨夜昙花。取它的时候,我以为只是针对网络。但这个名字渐渐入侵我的现实,我发表的文章,有一部分署这个名字,网友称呼我女儿为小昙花。
其实,这个名字来源于我的现实,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写过这样的句子,因而,上网需要一个网名时,一秒钟的时间里,我就想到了它。 我种植的昙花,已从视线里消失许多年。夏日夜晚,偶尔会有异香袭来,那是别人家的昙在开。我走在自己的路上,远远感觉到它的芬芳,却无法看到它的姿容。但不强求。有一株在河南生活的昙在我的电脑里开放,永不凋谢。如今,我又从郑州带回一株,放在家中。 这其间的奥妙我不懂。却知道,无论是虚拟的网络,还是真实的世界,我都已从河南回来了。 2005年1月,版纳,我遗失了朋友的手提电脑。此后的日子,于我是梦魇——我得找一台完全一样的电脑还给朋友,而这型号的,已停产一年多。 昆明、西安、郑州、南京、长沙、合肥、北京、广东……只要有网友居住的城市,都打听过,没有这一型号。墨岩出了个主意:有个网,可以到那里去查寻。经过两、三天的大海捞针,终于找到一台,然而,它在香港。接下来,墨岩请他在香港的朋友去把电脑买下来,带回广东,再请广东的朋友,带到昆明。在这过程中,我那朋友做了个梦,说把钱汇到香港后,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网络上的骗局,传媒已报道得太多,我们本能地不敢信任网络。墨岩说:我把钱打过去,你收到电脑后再汇钱给我。这话使我汗颜。 电脑很快到了我手中,朋友接过去,喜不自禁:一模一样!她可以对领导和单位交差了。 我一直认为这事有几分怪异——现实里遗失的电脑,从网络上真实地找了回来。而我也无法划清,现实和网络的距离。 再不会说河南是我家乡,我也完完全全地离开了只缘清香,但我怎么改网名,都不舍遗弃那个昙字。 于网络,形势上的存在或消失都是虚拟,但这虚拟却是可以真实触摸的,如那两包板栗,如那台电脑,如云南某处地震了,练冰会有短信来,问我好不好。 回望现实,谁也不知道,身边的那些微笑是否真实存在。这也许是我不再在阳台上种一株昙缘故,因为电脑屏上,有朵昙,一直陪伴着我。
其实,这个名字来源于我的现实,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写过这样的句子,因而,上网需要一个网名时,一秒钟的时间里,我就想到了它。 我种植的昙花,已从视线里消失许多年。夏日夜晚,偶尔会有异香袭来,那是别人家的昙在开。我走在自己的路上,远远感觉到它的芬芳,却无法看到它的姿容。但不强求。有一株在河南生活的昙在我的电脑里开放,永不凋谢。如今,我又从郑州带回一株,放在家中。 这其间的奥妙我不懂。却知道,无论是虚拟的网络,还是真实的世界,我都已从河南回来了。 2005年1月,版纳,我遗失了朋友的手提电脑。此后的日子,于我是梦魇——我得找一台完全一样的电脑还给朋友,而这型号的,已停产一年多。 昆明、西安、郑州、南京、长沙、合肥、北京、广东……只要有网友居住的城市,都打听过,没有这一型号。墨岩出了个主意:有个网,可以到那里去查寻。经过两、三天的大海捞针,终于找到一台,然而,它在香港。接下来,墨岩请他在香港的朋友去把电脑买下来,带回广东,再请广东的朋友,带到昆明。在这过程中,我那朋友做了个梦,说把钱汇到香港后,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网络上的骗局,传媒已报道得太多,我们本能地不敢信任网络。墨岩说:我把钱打过去,你收到电脑后再汇钱给我。这话使我汗颜。 电脑很快到了我手中,朋友接过去,喜不自禁:一模一样!她可以对领导和单位交差了。 我一直认为这事有几分怪异——现实里遗失的电脑,从网络上真实地找了回来。而我也无法划清,现实和网络的距离。 再不会说河南是我家乡,我也完完全全地离开了只缘清香,但我怎么改网名,都不舍遗弃那个昙字。 于网络,形势上的存在或消失都是虚拟,但这虚拟却是可以真实触摸的,如那两包板栗,如那台电脑,如云南某处地震了,练冰会有短信来,问我好不好。 回望现实,谁也不知道,身边的那些微笑是否真实存在。这也许是我不再在阳台上种一株昙缘故,因为电脑屏上,有朵昙,一直陪伴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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