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和我一起进入黄昏

　　　　　　　　　　　和我一起进入黄昏
　　　　　　　　　　　　　透透/文

　　耀眼的光线渐渐暗下去，一个个周围物体的阴影正被一张向大地飘来的巨大阴影慢慢覆盖、淹没。从绿都休闲山庄那幢楼房走出来，那些进入我视野的事物，和我一起进入了黄昏。 　　夏季，昼长夜短，让这种“进入”经历了比冬天更长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又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得以躺在池边那张朱红色的椅子上，用一本小说作掩护，不动声色地观察那些事物，然后自由地想象、记忆或者思考。然而，在这种默默的注视中，他们又有意无意地浸染了我的目光，涣散了我的思维能力，并不断地瓦解着我那些初俱雏形的“想法”，使一切进入我的眼中风景最终又变成虚无。 　　虚无的黄昏？却又并非如此。 　　南方的绿色垂手而得，修剪自然变得毫不吝啬，造型优美的园林艺术品，总是凸现出环境的优雅。在这里也一样，除了水的碧蓝和清澈，就是满眼的翠绿，棕榈，株槿，扁桃，阔叶榕，等等，其下是阴森植物和黄素梅，草地如柔软的绿绒毡，进入黄昏，它们在失去明亮的阳光照射后，叶面上仍透出油质的光泽，显示出它们昼夜不息的强劲的生命力，而点缀其上的花朵，鲜艳夺目，掩映其间的原木房子，构造古朴……所有这些人工修筑的景物，竭尽全力地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小心翼翼地模仿着村庄的样子,我似乎闻到了一种乡野的气息，也似乎看到了一些村庄的影子。 　　而事实上，在这城市的边缘，我身体或目光所触及的景物，始终只是一种模仿和虚影，我心中那个真实的乡村——森林，小河，土屋，炊烟，还有枝头上鸣唱的小鸟，竹篱下低垂的花朵，黄昏里独坐的老父亲……所有那些至纯至朴的景色，在我日夜的忙碌和奔波中，已变得那样遥远，那样可思而不可及。 　　这个黄昏，我是最先来到山庄温泉泳池边的人，身体周期让我无法入水，我衣着整齐地斜依在岸边的椅子上，在柔和的光亮里，读完《变形记》，接着是《在流刑营》，书本虽然紧紧拽在我的手里，但我的心智却浮游于这些文字的表面，记住的只是故事的大概和某个的细节，而无法深潜入文字的内里：意义、结构、技巧等等，我的目光牵引着我的注意力，时时游移开去，在这个园子里漫无目的地晃荡。
　　泳池的形状并未按常规的长方形建造，而是呈三瓣叶状，用蓝色瓷砖沿池边铺设了一条宽约1米的走道，干净，平坦，且防滑。三处凹陷的地方，各设一张躺椅和小茶几，供人小憩，前面还种上些矮小的盆景植物，设计吻合了“休闲”的含义。但它仍然划分为浅水区、中水区、深水区，警示标志提醒人们，它仍有危险存在，只是那种危险意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进入泳池，渐渐地被他们嬉戏的笑声所掩盖。 　　水的清凉气息，削减了地面的温度，让人不再感到夏日的炽热。周边的树木、凉亭、房子和一片墨蓝的天空，一齐倒影在池里，波纹荡漾时，如一张飘动的织锦，我把手伸入水中，天空仿佛近在咫尺，然而，我知道，这显然只是一幅镜像，天地之间无穷的距离，实质上并不会因为这水面的映照而发生任何变化，天空于“我”，是何其高远、深邃而渺茫！ 　　泳池里的人们在尽情地享受着泉水的清凉和柔软，而池水的深度又把他们分成了几个群体。在深水区，是体魄健壮的男人，他们大都是我的同事，日晒雨淋和披星戴月的环卫作业，使他们的皮肤黝黑而粗糙。他们游泳为主，间歇时，扶在池边，或谈论抽烟喝酒，或发些牢骚怪话。我的孩子和他父亲在中水位区，孩子的愉悦和欢快，推动着一圈又一圈波浪，他时而用手臂奋力地划游，时而躺到皮划艇上，开始发育的身体，初现健美的轮廓，他父亲在一旁守护着，不时也放开他，让他往深水区游去，而我这时就会本能地紧张起来，但这样的关心，总是因为他的置之不理而显得毫无意义。 　　我的几位女同事，年龄都在40岁左右，是单位里的中层干部，她们不会游泳，一直在浅水区内，将身体泡在齐腰的水里，偶尔也扶着救生圈，用脚踢几朵水花，不同色彩的游泳衣里，脂肪堆积的小肚圆圆鼓起，退去文胸的乳房，没有了海绵和钢骨的托举和支撑，而变得松弛、疲软、下垂，但正是因为这种和水性一样的柔软，使她们平日里那种坚硬的作风隐遁得无影无踪，露出了真实的母性，笑容纯真而温和，此时，“她们”在我的眼里，自然不再是“领导”或“同事”。然而，在远处的我，对于她们来说，也许仍只是一个与她们保持一定距离的同事？我不得而知。 　　天际，乌云正翻涌而起，雷声并未传来，却已划过几道闪电，我听到了关于台风即将来临的消息，明天或者后天，它将登陆北部湾海岸，继而扑向我所居住的城市，抗洪防内涝，我们的工作重点又将转移。那时，和我一起进入黄昏的，除了被雨水困扰的城市，还会有些什么呢？ 　　天色一再暗下去了，黄昏时辰即将结束，安装在草地里的音箱传来缥缈的轻音乐，一盏盏霓虹灯散射着迷幻的彩光，朦胧了整座山庄，远处，那些庞大的事物已经可以忽视，而身边，有些细小的东西则无法回避。比如我原先走出来的那栋大楼，现在，谁不必再去理会里面那间会议室所包容的浮躁、流于形式的讲话，以及那些虚伪的吹捧和颂扬。但在天黑之时，我们却要留神那伙蜂拥而来的蚊子，它们像一群哼着小曲的市井之徒，叮咬之前，嘤嘤地哼唱，占到便宜后，却不肯轻易罢手。这时，作为比它强大的人，我们则不得不因此作出让步，选择了离开。 约2000字
2006/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