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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五月的祁连

2021-12-23叙事散文强子
一伟大得叫人至今仰慕、怀念的李白先生说:“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其实,五月的祁连山也是的,五月了,河西走廊的浩荡春风催开了万千花朵,而身居高处的祁连雪山,仍旧一片酷寒。洁白在雪落在人类的头顶,接近天堂的神灵,照耀大地的心脏。而白雪之下……
               一
  伟大得叫人至今仰慕、怀念的李白先生说:“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其实,五月的祁连山也是的,五月了,河西走廊的浩荡春风催开了万千花朵,而身居高处的祁连雪山,仍旧一片酷寒。洁白在雪落在人类的头顶,接近天堂的神灵,照耀大地的心脏。   而白雪之下,还没有被春风唤醒的山岗依旧是黑色的,枯草与岩石,牛羊和牧者,不休不止的风吹呀吹的,反反复复,像是时间的锯条,粉末是生命,骨头是飞鹰。2006年五月,我们从古城甘州——现在的张掖出发,到民乐县城之后,坐在晃晃悠悠的班车上 ,我明显地感到了倾斜——悬念的身体乃至不稳定的心灵,都在向着高处攀援。到甘青两省交界的扁都口,道路坑洼不平,而眼前却渐渐苍黄和开阔起来——在我当时的感觉中,傲岸不群的祁连山就像是一条人工驯养的蛇,在我们的右侧曲折蜿蜒。

  回过头来,顺手翻开一本书,蓦然看到作为此次旅行者之一的杨献平的散文:《苍天般的额济纳》,粗疏地看了一遍后,合上书本,汽车仍在行驶,车窗外苍黄的山坡上的草是金黄色的,泛着绒毯一样温暖的色彩,更远处的天边漂浮着一些灰白的云彩,像是白色的风衣,覆盖着模糊的山顶。

  我不知道哪里是哪里,从何处可以抵达——在旅行之中,我忽然觉得了一种身不由己——当脚步迈出,所有的行程就都交给了运载身体和心灵的钢铁工具。右边的一些高山之上,残雪依稀,给人一种肃穆沉静的质感。车厢内正播放由成龙主演的影片:《双龙会》,打斗很热闹,也很滑稽,坐在我右边的几个回族小伙子看得津津有味,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满脸惊讶。

  娱乐的功能是强大的,但对于真正的读书者来说,阅读更能使人获得某种宁静甚至思想的力量——我再次打开书籍,看别人的文字,好像是以现代的民主意识或者说自由主义解读古典名著:《西厢记》,学理味道十足,也有些人性乃至社会习俗的剖析——这些出自心灵的文字,让我觉得了一些源自内心的亲切感和温暖感。

  我闭上眼睛,打开MP3,戴上耳机,一切声响都消失了,只有歌声,我喜欢的那些,一遍一遍,流水一样在耳边滑翔。我喜欢在嘈杂中获得一种特别的安静——这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车辆的存在了,感觉身体在风中飞翔,就像来自祁连山高崖的苍鹰——我知道,这是一种由高处向低处的过程,是一种俯冲,也是一种上升。

  当时再次睁开眼睛,窗外的山低了,茅草金黄,在附近的平缓山坡上,像是金子的地毯,有一些流水从山沟流淌下来,泛着浑身的泥浆——听不到它们的声音,但在视觉当中,它们就像是一群慷慨冲锋的战士——我收回目光,再次打开书籍,漫无目的地看一段文字,再看看窗外——也不知怎么回事,我渐渐地有了一种错觉,忍不住怀疑:我此刻路过的是不是真的存在?我的目光掠过之后,它们会不会保持原来的样子?

  旁边座位上的杨献平、倪长录、柯英、舒眉、鲁青、刘垠等朋友神色凝重,或者目不转睛,都被五月的祁连山吸引了——有人开始抽烟,这时候,大家的话渐渐多了起来——我们说到了祁连雪山、以及它的草地和牛羊、海拔和传说,说起古老的李白和杜甫,还有热爱的飞将军李广、项羽、刘邦和虞姬,每一个名字都有一个流传不朽的故事,每一个故事当中,都包含了让我们深思甚至叹息的浓厚趣味。

  这时候,杨献平的话最多,还顺口背诵了李白的诗句——我转身,继续看着窗外,丰厚的枯草附在起伏的山坡上——我忽然发现,这里的祁连山线条竟然那么柔和——就像一些身段轻盈的女子,在高古的旷野中凝成的优美的舞蹈雕像——好久不语的杨献平突然说:大地上所有的山都像乳房,天空是永恒的父亲乃至灵魂的疆场。               二   祁连县城到了,走下车厢——抬眼四望,我发现,这个县城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陈旧的,四面环抱的群山就像一个巨大的口袋,而且是白色的——到宾馆登记了房间——在该县旅游局的小章带领下,穿过尘土飞扬街道,说笑着走向对面的红色丹霞山。   街道两边的房屋大都是陈旧的,从一个丁字路口向下,坡度很陡,下面是祁连县城正在建设的新区——刚刚投入使用的祁连县委、政府及各个行业新建的办公楼一字儿排开。办公楼后是砖红色的山体,也就是我们在对面街道上看到的丹霞山。

  祁连县特有的龙鳞大白杨成片结队,以错乱的枝桠耸立在八宝河边,足有一公里之大,树干灰黄,表皮皲裂——仍旧没有长出新鲜的绿叶,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仰望和观看的兴致,七个人跟在小章身边,饶有兴趣地听她讲解祁连县独有的龙鳞大白杨、名叫卓玛的山脉、大清真寺和历史悠久的鹿场等人文和自然景观。

  沿着河道,越过滔滔流淌的八宝河,我们看到了一棵耸立在田间的巨大龙鳞大白杨——粗大的树干有严重火烧的痕迹,但树冠依旧蕴含了强大生机。站在苍老遒劲的大树之下,我抬头仰望——那么多的枝桠在空中展开,犹如庞大的恐龙骨架——我们四个人围绕着,手拉手,才勉强将它抱住。

  树心已经被火焰烧空了——黑色的心脏,像是一张巨大的嘴巴,空洞地张开着——我双手合十,站在树心里,眼望对面积雪的山峰,忽然想到佛本无心这句禅语。

  黄昏时分,回到宾馆,围坐在一起吃饭,远道而来的鲁青打开一瓶醇香的白酒——酒是火焰,也是激情,它让我们身体充满了力量,内心有一种干净的激情——那夜,我们在一起,喝了好多的酒,说了好多的话,第二天早上起来,有的浑然忘却了,有一些清晰如初,我相信它们一直会在我们各自的内心深处。

                  三
  醒来:已是2006年的5月2日了,感觉有点恍惚。早饭后,租车到黄藏寺村——开始,我还以为,那里会有一座很大的寺庙,还有穿着宽大、仁慈的禅衣的僧人——到了后,才知道是一座回民聚居的小村子,但这并不影响我喜欢“黄藏寺”这个名字,有一种非常自然古朴的诗意感和神圣意味。

  整个黄藏寺村静谧安详,低矮的土房,窄小的村道,偶尔走过的村民和他们的牛羊,并没有因为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受到惊扰,时有咩咩的羊叫声和汪汪的狗叫声从村庄散落的院子里传出来。村口的一棵大半枯死的胡杨树起码该有近百年的历史了。

  穿过村子,越过正在发芽的田地,我们看到了黑河的源头——发源于祁连山的伟大河流,倒淌的河流,到张掖后,转道向西,再向北,穿过浩瀚的巴丹吉林沙漠,注入名闻遐迩的居延海——柯英说,这就是八宝河和黑河源头合二为一的地方了,从祁连山各个部位融化的雪水带着高处的泥土,混浊而勇敢地奔流——洋洋洒洒,犹如一首粗犷的民歌或者史诗。

  河边的红柳还没有绿起来,弯曲的沙枣树才冒出了绿色的叶芽。

  沿着河流,我们行走,涛声如雷,风吹长发,有一种大地行走的沧桑感和人生纵深感——河滩上尽是被水刷洗干净的卵石,其中,有一些颜色犹如玉石的卵石沉浸其中,全身通透,呈墨绿色,色彩干净,如雨后初晴的天空,遍布在阔大的河滩上。

  柯英一路寻觅,拣到了一块绿色的玉石,爱不释手。我笑着说:拿回去加工成镯子,就像把黑河带在身上一样。

                     四   下午的阳光是热烈的,西边的高山之巅,有一些黑色的云彩。我们沿着祁连县城西边的冰沟——向祁连高处行进。车轮下的道路不是很宽,但可以通往西宁和西藏——热情的回族司机用纯正的普通话向我们说到祁连县城的日常生活,还有他司空见惯的祁连风景。

  冰沟是一个很实际的名字,五月了,白冰还没有融化。河道平浅,白色的河床上偶尔露出酸刺之类的矮小植物,像是盆景,与白色的冰块映衬起来,有一种特别的意味。远看,附近山坡上挂着一条一条白色的布片,像是来自天堂的银链——无数的水流冲向低处,携带着高处的白雪和狂放的风。河湾里有大片的青海云杉,它锥形的树冠始终保持着青绿色,像列队迎宾的卫兵,挺拔俊逸,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严整的军阵。

  大约二十公里后,我们下车,攀上对面的山坡。这时候,天气突然由晴转阴,不知来自哪个方向的风,充满了冰雪的凉意。刚爬了一会儿,我们就气喘吁吁了。

  海拔越来越高,山色暗淡,灰黄的植被因天阴而呈暗色,充满潮湿。我们七个人,像是七只牦牛,各自在偌大的山坡上攀登——献平和鲁青一路,舒眉和刘垠边走边聊;长录心慌气短,我这小女子体质还好,还拉着他一路走在最前面,并自喻为登山先遣队。柯英的行走极其认真,像是一只寻草的羊,不放过任何一块石头和正在萌发绿意的植物和茅草。

  山中的天气说变就变,半个小时后,在海拔4200米的高度,逐渐接近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还夹杂着细密的雪花,寒风刺骨,气温急剧下降,衣裳单薄的我们被冻的瑟瑟发抖——当我们七个人从四处的山坡汇合在一起时,像久违的亲人一样拥抱在一起,说着笑着,跌倒在潮湿松软的山坡上。

  找了一个巨大的石头,大地坐下来避雨,说笑着,吃东西,唱歌,看对面的高山,几乎看不到的公路上偶尔有车,像是一块缓慢滚动的石头。
                  五   又一个夜晚,在青海的祁连县城,大家疲累了许多,早早各自睡了。第二天早上,乘车回返,在车上,抬眼就可以看到雨后初晴的祁连群山,颜色更加清亮和明丽。我想因了一夜雨水的滋润,祁连阔大的草场又染上了一层春天的颜色——微黄泛绿的草是春天里最让人心动的色彩——充满里一尘不染的清新感。

  成群的牦牛在山坡吃草,不看我们一眼,有几只牧羊望了望我们乘坐的长途汽车,咩咩嘶叫几声,又低下头去继续吃草。我想,人说祁连山是一座天然的好牧场——这话虽然简单了些,但很准确,除此之外,再华丽的词语也表达不完整……一个人看着窗外,想着想着,胸腔内忽然有一股热流,使我忍不住有一种流泪的冲动,其中一滴,越过我的鼻梁,低落在嘴唇上——我四下看了看,没有人看我——我始终确信,满车同行的回民、汉民,谁也没有看见我在额堡草原留下的那滴眼泪。

  再次闭上眼睛,我畅想着变成一头牦牛,在祁连草场自由自在地行走。

  到祁连山下的额堡镇,我们去探寻隋炀帝杨广巡视西域,在张掖召开万国博览会什路过的古城堡——在风中,古老的废弃的城萧瑟不堪,所有的历史烟迹都已经远去,只留下只有几堵长满荒草的土城墙,依旧在连续的大风和时间当中,默默诉说着历史的沧桑。

  一个人站在额堡草原的城墙上,屏息静听,耳边隐隐有战马奔腾而过;诗人倪长录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古城墙上远望,仿佛一只蹲在墙头的黑鹰。

  在额堡,我们七个人像一群被遗落的古代士兵,但我们的心里没有战事的纷扰,只有豪情的心事。在额堡的小饭馆里,就着卤肉,每个人喝下了二两青稞酒,就连平时不善饮的长录也仰起酒瓶一饮而尽。杨献平爬在饭桌上迅速写下了诗歌《青海的祁连》。而我的《峨堡镇》也在心里酝酿成形:   青草在枯草之下
  峨堡在牦牛背上
  牛羊在峨堡城墙的腋窝里
  我在一头牦牛的瞳孔里
  被看成是他们前世的兄弟姐妹
  ……
  如果风再大一些
  也许会有战马的嘶鸣
  和一个穿着盔甲的骑士
  带我,风一样离去                     六
  去的时候,路过阿柔乡,回来的时候,也路过阿柔乡,这个名字让我着迷,它美,美到了骨髓——还有峨堡,很粗犷甚至苍凉的名字。阿柔是柔媚而悲凉的,峨堡是血性和豪迈的——在我可能来,峨堡是个刚强不屈的男子,阿柔是一个纯洁而美丽的女子——它们让我暗暗地觉得了一种莫名的激动和神秘的兴奋——我想到了很多,比如骑着枣红或者雪白骏马在草原上奔驰的藏族女子和她心爱的人——多么自由和美好的情景啊,我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名叫阿柔的女子。   坐落在一片开阔草滩上的阿柔大寺本是我们必定要去的地方——藏传佛教就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们,但终没踏进——在车上,远远看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心里就好像接受了一种祝福的感觉。

  车很快就带我们过了阿柔乡——而在我心里,却盈满了一种邂逅天籁般的人生境界的快乐和满足:阿柔,峨堡,这两个名字一直让我痴迷,像一个美丽的梦,又不完全虚无飘渺,我相信它就在我身边,在我灵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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