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痛你永远不懂
2020-09-17抒情散文刘彦林
认识老梅,算来已有十五年了。那年秋天,我调到县委办公室做秘书,老梅就在隔壁的政研室上班,听说比我早到已有两年多了。老梅是单位唯一年纪较轻的女人,身材娇小,衣着讲究,而且说着一口“怪话”——就是让你没法根据她的发音判断她的籍贯的人。过不了几天
认识老梅,算来已有十五年了。那年秋天,我调到县委办公室做秘书,老梅就在隔壁的政研室上班,听说比我早到已有两年多了。
老梅是单位唯一年纪较轻的女人,身材娇小,衣着讲究,而且说着一口“怪话”——就是让你没法根据她的发音判断她的籍贯的人。过不了几天,我就从别人口中得知,老梅是县上政协主席儿子的妻子,而且是续弦,是三百里以外的成纪人。老梅的姓氏比较特别,是西部少有的姓——庄,单名一个“梅”字——庄梅,她的工作牌上就写着这个名字。“老梅”是年轻同事对她的称呼。论年龄,她还比我小一岁——当年27岁。
老梅嫁到这个小县城的原因,随着和老梅的逐渐熟悉,真相逐渐露出冰山一角,知道更详细的细节时,我也被调到政研室做了她的领导。因为同在一个办公室,低头不见抬头见,对老梅的事了解的就多了。如果哪天没来上班,并不是说她有事请假了,或者是生病去医院就诊了,而必定是家里发生了“战乱”。过几天,看到老梅来上班,仔细一点就发现她要么脸色不好,要么胳膊上乌青、红肿,甚至有明显的指甲掐痕。不用猜测,便知她一定是受到了丈夫的“虐待”。有些事,是她自己无意间轻描淡写说的,有些事是她的婆婆给她请假时透露的。我才恍然所悟,表面上光鲜的她,原来在家里并没有享受尊贵的待遇。
有些事,还是老梅自己说的:她的经历,其实就是一部情节曲折的长篇——老梅苦笑着说。她的童年,出生在和四川接壤的一个小镇。她的学生时代,是在成纪度过的。他的父亲是个落户到当地的南方人,她的母亲是来自闽南地区的人。两个“客家人”,在异乡组成了一个家庭。老梅是家里的大孩子,还有一个小她十岁的弟弟。老梅的不幸人生的开端,是来自他的父亲——他原本是在一家机关单位工作,还是个有着小头衔的人。一个夏天的夜晚,不知是哪根神经突然出了问题,他在一个醉酒的深夜回家时,竟然控制不住欲望,强奸了单位上一个领导智力有缺陷的瓜女子。那年代“文革”搞得火热朝天,对这样的事情众人痛恨,老梅的父亲被革委会抓起来,白天游街示众,晚上开会批斗,他难以忍受对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结果选择了投河自杀。他虽然了断了自己的生命,但他的恶行对年幼的老梅给予了沉重的打击。老梅说,从那时起,她对男人产生了没法消除的恨意。
老梅的学生时代,极想摆脱笼罩在心头的阴影,她说最好的选择就是远离家庭。于是,她努力学习,对一切与此无关的事从不搁在心头。当初中生的三年,蔡军是他生活的机关大院的同龄人,碰巧做了她的同桌。这个军,就是她后来的第二任丈夫。那年月,尽管她心无旁骛,却奇怪地在心里想要长大后给他当老婆。可是,她初中毕业考上了师范学校。四年的师范学习结束后,她被分配到家乡的一所初级中学当英语老师。再后来,她被人介绍认识了当时任市政府副市长王德贵的大儿子王勃。那时,王勃在一个乡镇当副镇长。两人相识一年多,老梅就成了王勃的新娘子。当老梅的儿子能喊妈妈,并满地跑的那年。发生了老梅没有预料的事——王勃二十五岁的生命,因了一场职位升迁的酒,竟然被划上了永远的休止符。当老梅听到噩耗时,她端着给孩子喂饭的花碗就摔在地上,碎得支离破碎。摔碎的,是她一颗充满憧憬的心。于是,老梅又回到了曾经的校园,一边喂养没了父亲的孩子,一边继续干她的教书匠。
也许,命运就是做弄人的老妖婆。当老梅咽进肚里的苦水,慢慢地被时间稀释殆尽时。老梅的公婆以极其决绝的强硬,从她身边“抢走”了孩子的抚养权,而且收回了留给她一套房子的承诺。老梅的内心,又跌入了冰窖。在那段内心徘徊的日子,老梅意外遇到了初中的同桌——那个曾经的军。那时的军,也刚刚解除了一桩不满意的婚姻——和一个吸上了毒,且没有给他生下孩子的女人分道扬镳了。两人的遭遇,让老梅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体认。当蔡军给她表达了内心的诉求时,代埋藏在老梅潜意识里的那个念头又苏醒了。于是,老梅在她二十五岁生日刚过不久的冬天,把过去的一切丢在了风中,风风光光做了军的妻子。她没有对谁说过她当时的想法,但她一定是奔着一个美好的愿望,一个温馨的家庭,一个被人爱的梦想而去的。
然而,老梅还是没有摆脱人生的噩梦。可以说,刚跳出苦海,又落入火坑。起初,蔡军对老梅的爱,体现在关心备至上。可是,当老梅给蔡军生下儿子蔡虎之后,他又暴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其实,老梅对蔡军的了解,仅仅停留在学生时代。如今的他,说是五毒俱全一点也不过分。由于父亲是县上四把手之一的缘故,他所在的县交警大队给了他一个稽查副队长的职务,也算是小有权力。他经常领着几个队员,在路查过程中向司机索取小恩小贿,最主要的是私吞罚款积攒下来,要么去酒店大吃二喝一顿,要么去桑拿洗澡去洗头房泡脚,后来竟然迷恋上了冰毒之类。当蔡军喝醉了酒回家来,如果老梅表现的不够热情,就会遭到谩骂,甚至拳脚相加,即使他的父母在门外好言相劝,以至下跪相求也无抵于事,每到这个时候,蔡军追问老梅的话题的核心就是:“你说,为啥不把第一次留给我呀?”老梅的回答不论多么巧妙,都没法让他心满意足,只有等他怒气发泄完了,身心疲惫之际,一场“战争”才宣告结束。这样的事,经常演绎,但老梅却能承受——包括我在内的好多人,对老梅具有如此的隐忍很是不解。
老梅说,光挨打还不算啥。于是,我还知道了一些她家庭的内幕。原来,蔡军的毒瘾早就有的。他的第一个妻子吸毒,就是蔡军给教唆的。后来,蔡军听人说吸毒会遗传给下一代,才和第一个妻子彻底决裂,他也被父母送到戒毒所,才算戒掉了毒瘾。在有了儿子后,他潜藏体内的毒虫又滋生了。蔡军重蹈覆辙,也许是其家庭悲剧重演的导火索。当毒瘾发作,又没有钱可以买毒品的情况下,就向老梅讨要,老梅动作慢了就要受皮肉之苦。多数时候,老梅很无奈,只能一次次满足蔡军的要求。结果,蔡军在这条路上越陷越深。 老梅淡淡一笑,好像在说别人的事那样。于是,蔡军好色的恶习,又被老梅和盘托出。她说的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是在酒精的催化下打开了心灵的闸门,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蔡军对她不放心,却又在外面寻花问柳。平时,她每隔一个小时左右,就要给蔡军打一次电话,汇报自己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这些,同事都以为她的电话多,是对蔡军过分关心的表现,谁曾想其中另有隐情。对于老梅的电话,蔡军异常敏感,甚至可以说是神经质。有时候,老梅的同学打来电话,如果是女同学且罢了,要是男同学,蔡军就要老梅调到免提状态,否则会怀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老梅回娘家,没有特殊的情况,她必须当天返回来,蔡军不许她晚上不再自己的视线之内。好多次发现老梅租车去成纪,我还以为她爱讲排场呢,原来如此啊。有个模糊的记忆,一个中秋节的晚上,有人给我发了个“烤鸭”的短信,当时觉得有趣,没多想就转给了老梅,结果给老梅缔造了一场暴力事件,这是老梅好多天后告诉我的。后来,我就对老梅敬而远之了。
话说至此,老梅几乎把她心里的苦水都倒了出来。老梅几乎是咬牙切齿:蔡军,这个坏怂不放心别人,自己却任意妄为。好多次,他领着年轻姑娘到家里,就让老梅倒茶递水,削水果端糖果,她必须热情接待。好多次,蔡军说漏嘴了,哪个酒店的姑娘和他要好,哪个开车的女人给他送安全套什么的,当看到老梅脸上有不悦之色,还毫不在乎的说:“老婆,你不要怕!枪杆子在你手里,我浪费几个子弹算什么?”老梅说,她对此只能沉默,或者暗自流泪,为了孩子,为了维持一个家庭的完整,她把泪水全咽进了肚子里。
老梅把这些她的“隐私”说出来时,是在离开蔡军进修本科文凭回单位的一次聚会上。那天,几个关系要好的人离开迟。当时,餐厅里荡漾着此起彼伏歌——《我的痛你永远不懂》。此前,尽管老梅忍辱负重,事情被她预想的来得更早。那一年,县上开展长征七十周年纪念活动,各单位都在如火如荼地排练节目。上场时,队伍里少了老梅。一打听,才知老梅的家里爆出了变故——蔡军和一个开出租车的女人在外面租房居住,已经有半年之久了,而且那个女人为蔡军怀孩子也有八个多月了。在一个中午,这个即将临盆待产的女人,跟在蔡军身后敲开了老梅的房门,并向老梅完全摊了牌。老梅的天空塌陷了,险些晕倒在地。但老梅支撑着站稳了,看看站在旁边恩断义绝的男人,看看眼前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老梅愤然摔门而出,租车奔着母亲去了……不用想,老梅选择离开,而且是——净身出户。
后来,老梅在单位没上多长时间的班,就想方设法调回了家乡,做了我们上级一个单位的出纳员。转眼之间,已经有七、八年没见她了,但听见过老梅的人说,她至今还单着身,没有再组建新的家庭。不用想,老梅是被爱情伤得太深了!
哦,我曾问过老梅,当初为何要选择两次走进“高官”之家?老梅说,她原想这样可以摆脱童年的心理阴影,获得更多精神上的“安全感”。
我也暗下思忖过:也许,她当初选的路错了。或者,另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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