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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关乎人性的几个记忆片段

2021-12-23叙事散文huhuaqiang
关乎人性的几个记忆片段胡华强片段之一:捉奸这是我童年时经历过的最荒唐的事情之一,发生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那时我大概才十岁。相邻的一个生产队有个姓张的男人,人们都叫他张莽子,人长得高高大大也很帅气,与六十多岁的母亲相依为命,但家境贫寒,特别……
               关乎人性的几个记忆片段                    胡华强                   片段之一:捉奸
  这是我童年时经历过的最荒唐的事情之一,发生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那时我大概才十岁。   相邻的一个生产队有个姓张的男人,人们都叫他张莽子,人长得高高大大也很帅气,与六十多岁的母亲相依为命,但家境贫寒,特别要命的是他们家的富农成分,所以三十多岁了还是单身汉一条,没人给他做媒,也没有人愿意嫁给他。他们母子俩平日都少言寡语,老实巴交,与别人交往总像胆怯的老鼠一样躲躲闪闪。他家正在我上学路的边上,所以我认得他。   就是这个人,居然在一天晚上被我们“捉奸”。   那是一个冬天很寒冷的晚上,大队民兵连长来到我们院子上找我的一个当民兵排长的堂哥,当着一个院子几十个人毫不隐讳地说明了来意——张莽子的一个远房亲戚给张莽子说了一个媳妇,今天来看家屋,据说那媳妇不是我们本地人,而是从云南什么地方来的。更重要的是,据连长派出的监视者报告,那个云南女人今天并没有走,而是住在了张莽子家了。   民兵连长这样一说的时候,人们一下子兴奋起来了。   这还了得,没得点规矩了吗?     哈哈,干竹竿遇到火了!   连长说,主要问题还在于他是个富农分子,那个女的又来路不明,我们不得不提高警惕啊!所以我们今天晚上一定要把他们抓起来问个明白。   不就是捉奸嘛——我堂哥说。   啥子叫捉奸啊?我傻乎乎地问。   就是他们两个在打起光把腿睡觉,我们就去抓他们。堂哥说。   大家哄堂大笑。   连长让堂哥马上组织起队上的基干民兵去执行这个任务。民兵很快就组织起来了,共有六七个人,每个人都带着步枪(那个时候基干民兵每人都有一支半自动步枪),同时还聚集起了队上十多个跟我大小差不多的孩子。大人小孩都异常兴奋。我以为连长不会允许我们小孩子去,连长却说,人多力量大,小把戏要去的也可以。这样我们就更兴奋了。于是在连长的带领下乱哄哄地出发了。   冬天的夜晚寒冷异常,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在这又冷又黑的夜晚的田野上,几乎听不到丁点野虫和鸟雀的鸣声,偶尔会有一两声空洞的狗吠,随即便陷入岑寂。一路走着的人全凭的是对村道的熟悉的记忆,因此没有人摔倒。人们都不再说话,但我听得出好多人都在喘着粗气——不是走累了,是由于紧张和兴奋。而我此时满脑子的想象完全就是电影《侦察兵》和《渡江侦察记》里的一些镜头,我们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敌人面前,把敌人吓得魂飞魄散——我激动得都有些发抖。   在接近目标的一个山洼里,连长让大家停了下来听他安排。他首先让两个人去旁边的草树上取些谷草来,每个人扎一个火把,等抓到人以后才能点燃;然后他命令所以的民兵都集中到张莽子家的院坝前守住各个位置(因为张家没有后门,不担心他从后门跑),要特别注意他们两个是否是睡在一起;我们小孩子的任务就是到房子后面去,往房顶上撒细沙子(这个安排我直到现在也没有搞懂其目的)。   行动开始了,我们开始往屋顶上撒沙子。首先我们看到了屋子里亮起了灯光,然后有瓮声瓮气的说话声。有一个小孩投的沙子太粗了,简直就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啪”的一声响,屋顶一下子就射出了一根光柱,这时只听得有人开了大门,院坝里突然明亮了起来,又听得有人站在院坝上大声地问“哪个?做啥子的?”然后又听得一阵乱嚷嚷。当我们从屋后连滚带爬地来到院坝的时候,张莽子和一个年轻女人已被五花大绑,给几个人按着跪在一块石板上。张莽子浑身发抖,女人在嘤嘤地哭泣。而民兵连长却一直在不断地问——你们两个是不是睡在一起?   张莽子的母亲坐在屋檐下,边哭边不停地自言自语——她是跟我睡在一起的,她是跟我睡在一起的……   火把一起点燃了。张莽子和那个女人被捆绑着押着上路了。我看到有好几个男人借检查绳子是否捆紧去摸那女人的胸脯,其他人有笑的有干涉的。队伍乱哄哄地在冬夜寒冷的田野上前进着,谷草的火把照着一张张兴奋的脸。   张莽子和那个女人后来被押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已记不得,结果怎样我也记不得了。我只是记得那一个夜晚大家都很兴奋——我觉得我已经成了电影里的侦察英雄而兴奋,而大人们似乎有着别的兴奋的理由。我还记得,张莽子好像是打了一辈子的光棍!                    片段之二:打狗
  在那个年代,各种运动就像精神病,间隙性地发作。   有一天大队召集全体社员开动员大会,传达上级指示——打狗。   在大会上现场组建了打狗队,由民兵连长任队长,每个生产队派两个年轻人参加,这样算来,这个打狗队就有二十多人。   打狗的理由似乎有两条——一是杜绝狂犬病;二是狗要吃粮食,不符合节约闹革命的精神。   这场“打狗运动”,让我对人的本性中的凶残和疯狂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以致后来我读初中学到柳宗元的《捕蛇者说》时,文中那几句“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的描写,我总觉得是在写那打狗的情形。   打狗按照各个生产队的顺序进行,大队支部书记要求务必赶尽杀绝,要当成政治任务来完成。打狗队员个个精神抖擞,像服了兴奋剂。每个人配备了一根一米多长的青冈木棍子,一条三米长的麻绳和一把杀猪刀。   “打狗运动”大概进行了将近一个月,每个生产队都扫荡了两三遍。之所以进行得比预计的要困难,是因为狗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动物,而农村的狗又是自由放养的,有着较强的野性。一开始,狗们不知趣,还要扑出来狂吠;后来它们见情况不妙,就开始逃亡,躲藏。但是,经过几次来回的捕杀,能“幸免于难”的估计也所剩无几了。   那真是一场狗类遭遇到的前所未有的浩劫!   打狗队到来的时候,不仅鸡飞狗跳,连人都有一种恐惧感。其实,凡养狗之家,都与自己的狗有着一定的感情,谁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狗被别人活活打死在自己面前呢?但一场运动到来,不能反对甚至不能抵触也是当时每一个普通百姓的最基本的经验,在这种情形之下,一条狗的命也就无足轻重了。   有一家人养了一条狗,也许是那条狗太可爱了的缘故,当打狗队到来时,主人便把它拴在了自家卧室的床下,假装上坡干活,把门锁上离开了。然而,不幸的是,当院子上另一条倒霉的狗在乱棍下毙命的哀号传来时,这狗却改不了“一犬吠影,百犬吠声”的习惯,居然在床下汪汪地叫了起来。叫声暴露了自己,锁住的门总可以保护自己吧?可是,打狗队员居然在民兵连长的指挥下,强行破门而入,将它从床下拖了出来。那狗也够倔强了,在林立的棍棒之下还狂叫不止,结果乱棍之下,一只漂亮的狗头变成了一摊血红的肉浆。女主人跑回来,看到如此惨景,不禁放声大哭。   在这场打狗运动中,打狗的人那种夺命的激情被充分地激发。他们提着沾满了狗血的青冈木棍子到处寻找狗的踪影,一旦发现目标就兴奋异常,不惜追上几面坡也要取来它的狗命。他们取狗的性命不是点到为止,凡被杀之狗十之八九是脑浆迸射,股断腹裂,情形之惨,让人不忍卒睹。一家人养了一条灰色大母狗,刚产下了五只可爱的小狗,结果就遭遇了这场劫难。当打狗队到来时,母狗凭着其母爱的天性,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反抗精神,居然把一个打狗队员手给咬了一口,把本来就兴奋的打狗队员完全激怒之后,终于被一根抛过来的绳子套住了脖子,然后被吊到了一棵桃子树的枝上。它在空中扭动着身体,舞动着四肢,迎接着下边阴一棒阳一棒的击打,这样被折磨了将近两个多小时才完全不动了。那五只才出生不久的小狗也被打狗队员们给扔到水塘里活活淹死了。    这段往事让当时还幼小的我产生过这样的疑惑——那些打狗的人平时都是一些很善良的人,怎么杀起狗来如此残忍呢?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比较温和,为什么越杀就越心狠手辣呢?他们与狗有着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啊?   当然,这些问题在今天我是可以理解的了。                      片段之三:偷秧  
  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这一年我们生产队的秧苗不够了,所有的秧苗被插完之后,还有好几亩水田空着。于是队长决定偷秧。   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以前我们就参加过生产队组织的偷红苕秧,偷桑叶的事情,不过,这是为了整个集体,并非是为了个人;而且我们生产队的这些东西也被别人多次偷过。   偷秧主要由小孩子来完成,理由就是队长说的小孩子被抓住了不会被当着贼。我们当然相信队长的说法。队长给我们安排好了所有的细节,包括从哪一条路去,从哪一条路回来,偷多少秧苗,万一被抓住怎么办等等。而我们这些小孩子之所以愿意干,是队长那慷慨的许诺——事成之后,每个人记二十个工分。这很有吸引力,二十个工分相当于一个男劳力整整两天的劳动报酬。小孩子的家长也决不会反对的,除了工分的因素之外,父母们都觉得那水田如果空着没有秧子栽是绝对不行的,不管想什么办法都得解决。   半夜,我们一共十多个孩子出发了,目标是邻村的一个生产队的一块秧田,也不知道队长是什么时候瞄到的,大概有三四里的路程。队长把我们带到目标附近的一个山坡上,再次交代了有关要求,特别强调回来时要从相反的方向走,绕到另一个生产队,再回来。我们在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的带领下,轻手轻脚地来到秧田边开始偷起秧苗来。   偷秧苗的过程很顺利,连一声狗吠都没有听到。然后,我们按照队长的要求绕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路才回到队上,当我们把满满几背篓的秧苗卸在地上的时候,才看到所有孩子的家长都站在黑暗处,感觉到他们都很高兴。还记得那一夜虽然就要天亮了,队长还是把他家里的两把挂面从柜子里面拿出来煮给我们吃。队长说,这是他私人办我们的招待。那时候,挂面还是一种很珍贵的东西,我们吃得香极了。   第二天,我们队上的水田全都插满了秧苗。   过了两天,我们队上好几亩水田里刚刚返青的秧苗被别人拔走了。全体社员都很震惊,但没有人说出来。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又是重复几天前的行动——偷。只不过这次我们走得更远,大概在十多里路之外的一个地方,属于另一个公社的地盘了。队长说,这次总不会被别人报复了吧;我们说,肯定他们找不到是谁干的。事情同样的顺利,我们队上的水田再次插满了青青的秧苗。   然而,才过了两天,我们生产队的秧苗又再次被偷,而且这一次比上一次更惨,不但被偷的面积比上次大,而且还有好几块田的秧苗,虽没有被拔掉,显然是被人恶意地糟蹋了。   妈的,比老子的干劲还大呢,不知开了好大一支部队来!——队长恨恨地说,但很是无奈。   后来,听说我们队长赶场的时候,碰到了被我们偷过秧苗的一个生产队的队长。那个队长问:   “老陈,今年你们的秧子长势好吗?”   “还不错,看来今年要多几碗白饭吃了!”我们队长笑着说。   据说他们两人还到一个小饭馆去喝了酒,很友好的样子。回来后,队长开始骂:   “我日他李裁缝这个土匪的妈,老子明年有你好看的!”李裁缝就是那个队长。   在那个年代,这样的事情的确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为这种偷与被偷的情况经常发生,大家都心照不宣。人们基本上不把这样的事情看作是“偷”,这仅仅是“借”的一种方式罢了。当被别人“借”过之后,一般也不会有人吵闹,再“借”回来就是了,顶多再给对方多造成一点损失,以让自己获得一种心理的平衡。但是,在那个粮食本来就很短缺的年代,人们这样随意地伤害着对方,好像也并没有引起人们多大的伤痛,大家就像在做游戏一样,年复一年地干着这样的事情,乐兹不疲。   我真奇怪那时人们的一种独特的生活态度!                      片段之四:抓贼   我们队上一共有三个女知青,年龄都在二十岁上下,都是从重庆那个大城市来的,她们住在队上专门为她们修建的知青房里。她们的到来,对于农村人来说,无异于下凡的仙女,既羡慕不已又不敢亲近。   有一天晚上,一个女知青哭着跑到队长家里去,说是她遇到贼了。队长问她被偷了些什么,她就是不说,只是哭。队长觉得蹊跷,就让自己的老婆单独问她。结果那女知青说出了真相——有人在她的后窗上偷看她洗澡;她还说,她的好几件晒在外边的衣服(尤其是内衣)也不见了。   队长知道后,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撞你妈的鬼哟!   队长决定要抓住那个花心贼。他悄悄与队里的保管和会计进行了商量,并且还找了队上另外几个比较热心的年轻人,让他们一起参加这次行动。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决定每天晚上轮流地在知青房的周围秘密守候。   结果在守候的第二天晚上就把那个大胆的花心贼抓住了。当时会计和另外两个年轻人正藏在房子背后不远处的一丛洋姜林里,用南瓜叶遮住烟头抽烟,突然就听到旁边有了沙沙的脚步声,他们看到有一个人影从竹林里过来,正朝知青房那边去。这边三个人紧张得气都不敢出大了,一直盯着那个人影的一举一动,那个人影终于靠在了墙下,一会就看见他在黑暗中什么地方搬了一个什么东西来垫在了窗下,就攀着窗沿把头慢慢地探了上去——几乎与此同时,屋里那个女知青发出了一声惊叫。   这三个人手中的电筒同时射出强光,窗下那个黑影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三个人扑倒在地。在抓的过程中,三支手电都掉在了地上,因此还没法认清那人到底是谁,但是他的力量却似乎大得惊人,做着激烈的反抗,三个人都很难将他控制住。好不容易把他紧紧地按住了,一个年轻人捡起地上的手电来一照,同时发出了两声惊呼——妈也!天啦!   那个被按住的人,原来是队上不久前才复员回乡的一个退伍军人,一个无人不称道的年轻人。而同时让人惊讶不已的是,会计的衣服被扯破了,在手电光下,看到他居然穿着一个女人的胸罩。一时间,四个人都尴尬至极,空气像凝固了一般。然后,手电就再也没有打开,四个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各自摸黑悄悄溜走了。   本来这事除了他们几个之外无人知晓,也就烟消云散了。可是,不久,那退伍军人便发了病,而且病得很厉害,得的是那种被人们称作“花痴”的精神病。他每当看到那个女知青,就要跑过去拦在她的前面,然后脱下自己的裤子,把那女知青吓得半死。后来她请了大半年的假回了重庆,直到那个退伍军人在水库里溺水身亡之后才回来。而不久之后,会计也犯了那个退伍军人同样的毛病,他没有像那个退伍军人那样拦住女知青非礼,而是每当看到那女知青的时候,就站在远远的地方脱下上衣,露处身上穿的女人的胸罩,大声地喊:“这是你的!这是你的!”   这事情发生之后,人们的态度有过几次变化。开始是觉得两个男人好笑,后来就觉得两个男人无聊,最后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对那个女知青的痛恨和谴责。大家都觉得,无论是那个退伍军人还是会计,原本都是本分老实的好男人,他们落到这样悲惨的结局,完全是由那个女知青造成的;你看她走路哟,那个屁股扭得好凶,那个胸脯挺得好高,那个眼睛啦是画眉眼,是专门生来勾引人的;把胸罩挂到门外边,分明就是故意用来勾引男人的……总之,整个就是一个害人的狐狸精!   女知青后来真的病了,请假回重庆治病,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往事如烟。那一段生活已经成为了历史,知青也已经成了历史。我知道我的乡人今天不会再发生那样令人感叹唏嘘的故事;然而,我更想知道那位女知青,那位现在大概已届知天命之年的女知青,不知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2006/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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