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影像:雨中那些盛开的花朵
2021-12-23叙事散文关瑞
关瑞先是一场风,裹挟着远处建筑工地上成分可疑的尘土,一路呼啸而来。阳光顿时黯然失色,满脸都是飞扬的树叶和颜色暧昧的塑料袋。一只麻雀,伸长了脖子,翅膀快速扇动,试图用高度拯救自己。草地上的老狗,来不及抖落藏在每个毛孔里的热浪,就不得不临风而……
关瑞
先是一场风,裹挟着远处建筑工地上成分可疑的尘土,一路呼啸而来。阳光顿时黯然失色,满脸都是飞扬的树叶和颜色暧昧的塑料袋。一只麻雀,伸长了脖子,翅膀快速扇动,试图用高度拯救自己。草地上的老狗,来不及抖落藏在每个毛孔里的热浪,就不得不临风而立,浑浊的目光在风中鬼火一样飘荡。那些破旧的电线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疲惫以垂落的姿势在风尘里晃动。
刚想起“风是雨的头”这句俗语来,雨点就从翻滚的云里毫无遮拦地落下,疯狂叩击六月的小镇。风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使命,悄然退隐。红色的石榴正在窗台上蓬勃着自己的理想。蜘蛛退回到网中央,它的位置,足够凝视窗外晶莹的丝线,以及不可抗拒直抵繁茂深处的花朵。阴郁的光芒,在密林中跋涉,它的脚印曾经在一棵槐树或者榆树的臂膀里停留过,然后纸屑一样飞扬,飘落。
少女打着鲜黄的雨伞跑过街巷。塑料拖鞋藏不住赤裸的美丽的双脚,没有影子的衣裙正在丁香般盛开。在对面的屋檐下,她收起雨伞,双手抱住微微起伏的胸脯。长长的淡蓝的裙子,包裹了整个街巷所有的芳香。在一块未被淋湿的苍白的水泥地面上,她左右张望,目光里充盈着饱满的等待。在等待什么呢?等待一场雨在高潮过后瞬间的结束,还是一个缠绵着誓言能带她走向幽幽芳草烂漫山坡的王子?
一辆三轮车溅着水花,在雨中行进。车夫,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裤脚挽在膝盖之上,露出青筋像虫子一样蜿蜒爬升的小腿。显然,他出门前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有着充分的有效的准备。一只塑料编织袋撕开一边,就是不错的雨衣。他的蹬车的样子比三轮车的行进更吃力,甚至在路面暗藏的低洼处,不得不下来,尽力前倾了身子拉车。用劲过猛时,两条细长的同样暴露着青筋的胳膊在雨雾中颤抖不已。而车里,仅仅躺着一团用来捆绑货物的绳子,还有几块湿透了的纸板。
透明的雨布,旗帜一样在雨中静静燃烧。在光辉的岁月里,它守护着一堆刚刚擦去泥土的新鲜幽亮的西瓜。现在,它依然守护着它们和它们的主人,在飘摇的街巷尽头。一把长刀,斜躺着打盹,锋利的光芒在草叶上涂抹着亮色。边缘已经烂掉的草帽扣在一只西瓜的头上。主人显得无所事事,用浓烈的莫合烟打发无端凝滞的时光。深吸一口,伴着撕心裂肺的咳嗽,他的目光在烟雾中愈加干枯。他不在乎,和身边的同伴算计着天气和收入。冷清的瓜摊上,他们不需要虚张声势,也不需要自惭形秽。一根,两根,伸出和柴禾一样干硬的指头随便掐掐,一天或者一季的生意一目了然。
一只勇敢的麻雀飞落在洗衣店门口。它洞悉一切的小眼睛在大雨来临之前,就捕捉到了孩子撒落在门口的饼干渣。抖掉羽毛上的水珠,它消停地啄着地上的美食。这样的安然与和谐并没有持续多久。店老板,黑色的衬衣兜着肥硕的肚皮,从店里出来。站在门口,他先是把小拇指伸进洞开的嘴里,歪着头从牙缝里掏出一些肉屑来,弹掉,然后满足地抬头望天。突然,一个喷嚏仰天而发,逃到树上的麻雀不得不再次远走。他揉揉发痒的鼻子,百无聊赖地吹了两声口哨,亲爱的你慢慢飞的旋律,有点跑调,但绝对深情。有雨点随风飞上他的过短的脖颈,他做出掸着尘土的姿势,试图拒绝雨的停靠和渗入。他还对着瓜摊张望了一刻,最终还是收回了肥腻的视线。这样的天气,他实在不想淋湿了自己美好的心情。
偶尔还有远远近近的行人,在雨幕中穿梭,在无法预料的路上奔向终点。他们的神情,难掩对不期而遇的大雨到来的慌张。雨幕一次次被撩起一角,又一次次落下。闪亮的路上,花朵一次次凋败,又一次次开放。那些花朵,看似漫不经心,却把一生中极易流失的重要的片断透露出来,就像尘封多年的记忆,不得不在这个夏至的午后,轻轻拆启……
2006.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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