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老人·老锅·老山羊

　　乡下的老人是乡村一道耐看且又实成的风景。乡村里没有老人，只有上了年纪的人，他们仍然是居家过日子的壮劳力。从乡下出生，在乡下长大，又在乡下上了年纪，不知道穿越了多少个春夏秋冬，井台上的青石板越来越滑，井壁上的绳子越勒越深，不知不觉中变得苍老起来，变成了上了年纪的老人。 　　乡下老人不服老，也从未感觉到自己老了，只是担子上的水桶总在往外溅水，还没到家就洒掉了一半；高高的麦桔垛怎么也爬不上去，爬到一半就溜了下来。虽然不服老，可总归是有些力不从心，当手里的活计被儿女们抢走的时候，不免感慨起来：打算干的活还没干完，想挣上个十几，二十来万盖座小洋楼的愿望还没实现，怎么说老就老了呢？但不让乡下上了年纪的人干活简直就是剥夺他活在这个世上的权利和希望，隔几日不掘两掀地、扯两把草、打几枝叉，手脚就会胀得难受。要是让他几天看不到田里的庄稼，就如同抽走了他的魂，割走了他的精气神一样，神智模糊，莫名其妙的长吁短叹。 　　乡下的老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没有节假日，没有星期天，整天围着土地忙碌着奔波个不停，额上的皱纹越长越密，如同镰刀刻上去一样凸兀深遂，对他们来讲，闲着就是遭罪，他们离不开泥土，离不开成片的庄稼，更离不开劳动，忙着就是他们最大的乐趣，只有忙着，他们才会心安理得，才会觉得舒坦，才会觉得幸福。 　　乡下人离不开锅，确切的说离不开长年烧煮的老锅，乡下的老人对锅更是有着一种更为亲切的感情。只要是有火舔着黝黑的锅底，无论是年代多么久远的锅都会重新焕发出青春的光彩，即便是烹炸的美味佳肴或者熬煮清香的甘醇粥饭抢走了老锅的功劳，让老锅受到了不公的冷落，老锅也不会在意。其实锅的要求再简单不过，只要不让它闲着，哪怕是天天烟熏火燎着，锅也不会生出半点抱怨，只是一味的满足而又充满希望地等待再一次的被火苗舔尝。乡下的老人总把自己和家里的老锅做比较，不时会把锅从灶台上翻下来倒扣在院子里，小心谨慎地敲落锅底的烟灰和尘垢。乡下的老人和家里的老锅一样，都不能过清闲的日子，一旦清闲起来，或许会闷出一身病，或许会从此丢掉了眼睛里生命的光彩。 　　乡下的老人自从被儿女们认定上了年纪之后，一般都会让小辈们管束着去干一些轻松的活计，放羊就是乡下老人最常从事的一种劳动了。赶上几只头顶长犄角的山羊，甩起长长的马线鞭，戴起清凉竹篾编成的遮日小帽，穿过阡陌纵横的田间羊肠小道，赶着羊到河沟边或者是没有庄稼的树林里，坐在树阴下看着羊儿悠闲地吃草，偶尔吆喝上两嗓子，可谓是“宝刀不老”吧。乡下老人从来不会赶着羊到庄稼地里吃草，他们担心羊会把庄稼一起给吃掉，庄稼可是乡下人的命啊！在乡下老人的眼里，山羊也是老的好，老山羊为家里做过多少贡献啊，下过几窝羊羔子，给家里换回多少钱，甚至连羊羔子几只公的、几只母的都被乡下老人记得清清楚楚。山羊老了，再也下不了羊羔，再也给家里换不来钱的时候，年轻的儿女们自作主张的把老山羊拖到集市上卖掉，来换回山羊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价值。老山羊可是家里的大功臣啊！看着家里老山羊曾经住过的羊栏，乡下老人的眼里含满浑浊的泪，心里那个悔啊，为啥自己没看好老山羊，让辛苦一辈子的老山羊临老还落得个被人卖，被人宰的悲惨下场，要是自己在的话，说什么也不能把它杀掉或者卖掉！ 　　乡下老人有时如同一本厚厚的书，有时又如同一幅意境幽远的古画，勤劳、坚韧、豁达充斥着书里的文字，漫描着画里渐渐远走的青春。乡下老人依偎着日渐衰老的山羊，守护着年纪亘长的老锅，煮太阳，熬月亮，蒸春风，炒冬雪， 等到老山羊的胡须长到了颌下，乡下老人就觉得累了，想休息了，安详的闭上眼睛，一睡就能睡到世界改变了新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