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童年旧事·老屋

　　　　　　　　　　　　　童年旧事·老屋
　　在无意的日子里，无意翻开了一本旧书，又无意地看到一枚深藏多年的红叶。叶子早已不如从前的鲜莹，清晰的脉络却流动着暗淡的色彩，散发着淡淡的陈香。不知为何，近来这些古老的片段总会让我忆起童年的往事，那些久远的过去仿佛在思绪里沉淀，任红尘的风烟也无法冲洗。今晚的月色好朦胧，朦胧得让人感到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幻。我想起了那些个煤油灯的夜，那些闪亮着萤火虫的夜，我破碎的记忆却已随着年华渐次地残缺。故乡月光下的小巷静谧无声，夜晚的人都倦怠了行走，没有谁会来欣赏这朦胧的月色，也没有谁会有情致在小巷漫步。外婆曾经说过，深夜的小巷有许多的鬼魂漂游，那些幽灵的身影喜欢黑暗，在黑暗里没有伤害，阳光永远属于世间的人。而那些鬼魂也许就是穿过长长的小巷来到老屋，给老屋带来许多诡秘的故事。当然这些说法带有神秘的色彩，有点蛊惑人心，在我童年的生活里却一直流传着，令人难以忘怀。 　　老屋真的很老了，老得只有一种色调，陈旧的黑，被烟火熏染，被尘埃浸透。两扇厚重的木门也是古旧的，外门环上的铜锁亦是深褐色，内门环用的是木栓子。住在这里的人每天夜里关上，晨起时再打开，年年月月都如此地重复，乡村的日子本就没有新奇。老屋的天井放着两块大石头，因为雨水的冲洗染上层叠的绿苔，没有谁去关注它们的年代。楼阁上黑漆漆的一片，也没有人敢登楼梯上去，因为据说曾经有一人上去过，从此便患上了双腿臃肿的怪疾。还有一间狭小的偏房，里面堆放着一些稻草杂物，门上永远都挂着一把小铜锁，据说这屋里也出现过不干净的东西。老屋里的故事越来越神秘，这儿本是村里的医疗诊所，住的都是些乡村医生。父亲为了娶我的母亲，也选择来到这小村庄里当一名乡村医生，于是住进了这闹鬼的老屋。那时候，我和哥哥都没有出生，在老屋里居住的就父母和几位医生，他们从此过上了不安宁的日子。我所听到的故事都是他们后来的讲述，但是小时候常和伙伴到废弃的老屋里玩，每次进去都感觉阴森恐慌，寒气入骨，却又总是禁不住那份童贞的好奇。 　　关于老屋的故事，说得最多的是母亲和外公，因为他们切身经历过，所以印象极深。那时父亲夜里总是要下乡到各个村庄去看病，老屋里虽然还住着几户人家，但是胆小的母亲却害怕那里阴暗的氛围。那时的乡村点的还是惨淡的煤油灯，悄静的夜晚给原本带有鬼魂传说的老屋添上更多诡秘的气息。于是母亲每天都要等邻村的外公前来作陪才敢入睡，外公睡在母亲房间隔壁的小厢房，有事可以照应着。在几年的时间里，外公每到黄昏就出发来到老屋，一直都是无雨无阻。外公虽有几个儿子，但我母亲却是他唯一的女儿，他视她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母亲告诉我，她半夜里总能听到大门上的门栓子被人用力拉开，好多次点灯出来查看都没有丝毫的动静。还有就是听到院里的墙壁轰隆一声倒塌，起身查看亦是没有动静。而这一切并非是做梦，也绝非我母亲神智衰弱，因为老屋的几户人家都有听到过，包括我那不信鬼神的外公，也几次被惊醒。好多个夜里，常常听到有人声响动，要么就是喧哗的声音，可打开房门，一切又回归悄静。让母亲记忆最深的是那么一个夏夜，因为天气炎热，父亲端竹床独自到大厅里睡，半夜里，他突然大叫一声，窜到屋子里，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待他回过神来，母亲为他何故，他却说不出所以然。后来父亲再也不敢睡厅里，因为老屋发生太多玄乎的事。一直以来，外公都不相信鬼神，但是他好几次夜里坐着看书都被白胡子的老人惊扰，那些影子总也挥之不去。耳闻目睹，令他无法不相信老屋里真的是有邪气的存在，而这邪气还夺去了两个人的生命。 　　老屋变得越来越诡异，其中有一个乡村医生的妻子就因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而患重病死去。据父亲和母亲说，她是个十分健康的女人，起先说老屋闹鬼的就是她。但是那时大家刚住进去，并没有人在意她说的话，直到后来许多怪事发生，也就不得不信。就在她住进老屋的三年后，患病而亡。患病之前，她告诉所有的人，她夜里看到了许多不干净的东西在她面前来回地晃动，有白胡子的老人，有散着长发的白衣女子，还有许多拇指大的小白猪。那晚之后，她夜里便一直能看到那些怪异的东西，不几天就吓得卧床不起，一个月后生生地被折磨死了。她的死给住在老屋的人带来了更多的恐惧，但是在那个贫穷的年代里，要建一栋房子是多么的艰难，那些乡村医生还是坚持住下来，包括我的父母。可这件事发生不到一个月，另一个乡村医生的儿子也死了。他还仅是个八岁的孩子，他的人生还未曾开始，只是匆忙地来人世一遭，不曾尝到爱恨情仇，便莫名地死去，让人好不痛心。他卧病在床的时候，告诉老屋所有的人，他看到了许多的鬼影子，挥也挥不去，一个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再说他没有任何的理由去撒这个近乎荒唐的谎言。仅是半个月的时间，他就形销骨瘦，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然地走了。接连两条人命，老屋带给大家的就像挥之不去的噩梦，再也没有人敢继续居住下去了。大家都选择离开，父母亲便在村里租了一间清末的老房子，从此才过上了安宁的生活。 　　村里的人都传言说老屋是受了诅咒，被人诅咒之后所以才会如此地不干净。也有人说是当年建房子时那些木工在屋梁上动过手脚，才会引起那些诡异的事情发生。更多的人说是因为风水不好，或是当年这老屋曾有屈死的冤魂，现在是来寻找人身投胎转世。这些种种的说法并不能诠释老屋里发生的怪事，更谈不上任何的科学根据，甚至可以说这一切原本就像一个荒唐的梦。村里的老者曾经召开过大会，要将这栋老屋重新翻建，但是终究因为屋子太老，而且又没人再敢进去住，最终才作罢。也有一些老人请过懂法术的和尚和道士到里面作法，可最后终究是不得而获，那些煞有介事的和尚和道士都说里面邪气太重，自己道行不够深，无能为力。总之老屋就是这样被荒废了，大人都不许小孩子进去玩耍，就连村里来的叫花子都不愿进去留宿，仿佛一踏进去就会沾了邪气。我小时候听多了父母和外公外婆的叮嘱，可是好奇的童心总是会驱使我想进去一探究竟，尽管我也十分害怕，尽管每次一踏入那道门槛都觉得毛骨悚然。我还是会约三五同伴，在阳光明亮的日子里，去老屋里玩耍，可每次都是怆惶地跑出来。虽然我并未在里面见着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是那儿的一切的确极端地阴暗，极端地让人感到怪异，也极端地让人觉得恐怖。 　　其实，现在想来，老屋本是一座深宅大院，有厚重的门扉，有大小十多个房间，有楼阁，也有雕花的古窗，虽然颜色暗淡，但是不难想象这儿曾经有过的辉煌。屋子的历史少说也有几百年，可谁又知道几百年前这儿居住的是什么样的大户人家？又究竟发生过怎样不寻常的故事？到底经历过怎样的兴衰浮沉？人世沧桑无常，所有的一切都湮没在岁月的风烟里。那些明亮的过往都被尘埃无情地浸染，那些繁华的昨天都被诡异的今天所代替，受惊吓的人们不能理性去思量老屋里本该拥有的人文气息与一些古老而美丽的传说，他们已然认定了老屋里飘荡着许多扰乱人间的鬼魅，认定这儿的一切都是肮脏的，会给人带来无由的伤害。所有的人都用漠然的眼光来看待老屋，不愿自己被牵扯进去，所以从此大家都敬而远之。 　　事隔多年，我早已离开了当年的村庄，而那栋废旧的老屋是否依然流传着鬼魂的传说？亦或是早已被人淡忘，只是寂寞地伫立在村庄的一角，所有的人都无视它的存在？无论鬼魅是否真的存在过还是原本就是一场虚幻的梦，这些都已不重要。毕竟，老屋见证了一段古老的历史，那些精致的建筑对于今人来说是一种惊人的文化。只是说来惭愧，受过教育的我，却无法用科学的眼光去摒弃村人讲述的神秘故事。我无法去批驳他们的见闻是多么的愚昧与落后，反而珍惜那些带有迷信却真淳的生活，珍惜那些神秘离奇的传说。如果可以，我宁愿回到从前，宁愿穿过那条悠长的小巷，宁愿走进那深掩的重门，走进那座晦暗的老屋。倘若真有鬼神的存在，我会焚香拜月，为那些幽灵做一次真挚的超度，因为我是从骨子里去热爱童年的乡村，我热爱那儿的一切。我明白老屋里存在的一些古老文化注定不会被消逝，也知道流失的童年永远都只是昨天，只能是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