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落雪

　　10月天的回暖，总有一场雪跟踪而至，之后气温急遽降至零下，这便是北方的“雪封地”，此时农事活动将被迫停止，春天躲在冻层下蕴育美梦。 　　昨天是个阴天，太阳躲进云里，空气里游着水气，风像春天的手，拂在脸上有些暖，深秋竟然有些妩媚了。村路上牛车、马车跟节气赛跑，一次次拐上林地边的小路。农民正往家里抢运玉米穗。可满载丰收喜悦的牲口，则迈着处变不惊的步子，用一种悠闲节奏，跟人们焦急的心境较量，往往几声粗重的吆喝后，伴着清脆鞭响。 　　冷空气无忸怩之态，说来就来了。北风吹的落叶满地滚，摇动光秃秃的树枝，掠过空旷田野，吹走调口哨，步履挣扎像寒冬的一次热身。雨夹雪，被风织成斜斜的白色幔帐，我撞进它的怀里，棉袄马上濡湿一片，只能小心脚下的湿滑，快步往前赶。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在意料之中，准备之外，狂野中夹杂些许温柔莅临了。 　　等我在办公室桌子后坐下，目光透过玻璃望着远处。静静的房子、柴垛，站在路旁低眉顺目的表情，提醒隐忍的况味与顺从。雪逐渐铺满大地，像妈妈手里的棉絮，越来越厚，温柔的延展，延展……这位女性有个伟大名字——我们称她为“自然”。阳光偷窥毛绒绒的树挂，银白素裹的原野，北国初冬竟有些玲珑剔透了。 　　这场雪拉开北方的冬日序幕，每年如是，习以为常的想不起铭记。雪敲着窗子，像雏鸟黄色的喙一般羞涩，聆听近似春雨的沙沙声，眼睛注视某个地方，思绪撞开栅栏。 　　17年前，我还在异乡求学。落雪的日子，跟现在脚步匆匆的躲避场景相反，望着笼罩雪雾的校园，毫不犹豫加入兴高采烈的人群，舍不得拂去落在身上的雪花，任凭它给我宝蓝色风衣绣上一层别致蕾丝。心仪男生隐入教学楼拐角的背影，寒风里红晕的双颊掩盖纯静的少女心事，落雪的日子满含温情。 　　他是一个外县男生，穿军绿色风衣，沉默中的执着让人信任。情窦初开的日子，给共度一生的人画像。但爱情来的时候，却往往让人不由自主，他没有白马，更不是王子，在这样的一个落雪天气，一次无意的背影，便把我梦中情人的底版，换上他的照片，羞涩中的沾沾自喜，只有满天飘舞的小小精灵分享，雪花像天使舞动翅膀徘徊在人间轻叹，人是反复无常的家伙，借口有难以掩饰的可爱。 　　那一瞬间的美令人心醉、绝望，这种感受适合留住正在消失的永不再现的人与事。校园旁的照相馆老板，仿佛知晓这个秘密，抓住时机做起生意。校门口摆上相机，不用鼓动口舌游说，躁动的心便向他靠拢了，他能做的只是轻松的掖好钞票，然后麻利装好胶卷，把一个个青春笑容收入镜头，永远定格。多年之后，望着自己的雪中留影，我有一种留住韶华的庆幸。 　　现在，那个穿军绿色风衣的人，是我女儿的父亲，将近中年的他已经发福，背影早不是玉树临风，年少的执着变成一种倔犟，相携走在岁月里，他站成勇敢迎击风浪的桅；令人刻骨铭心的爱情，经历一个个落雪的日子，变成维系生活的相濡以沫，岁月是个蹩脚的化妆师，染白鬓发伴着我们走过轻狂，步入人生的淡定。 　　遐想落到远处田野，那里真的安静下来。秋收基本接近尾声，没来得及拉出的玉米秸杆，被雪盖在地里，翘望来年的初春。雪越来越大，垄沟满了，似隐似现的垄台儿，好像水中游鱼的背…… 　　对这个世界来说，雪来的正是时候，夏秋季节疯长的野草与蒿子，养殖业的垃圾、废物在吞噬这份清馨，田园漫着让人掩鼻的味道。现在，那些硕大的粪堆、那些残土垃圾、那些被风吹到角落的柴禾与落叶，都披上一层银装，巧夺天工的“造型”，晶莹的像独具匠心的童话。养殖业是家乡致富的希望，虽然对环境造成一定的无可奈何，阳光还是给农民的脸上涂一层向往的红。 　　太阳出来了，北风更大，铁皮房顶首先升温，落在上面的雪融化了，滴滴答答的水像委屈的泪，流满了排水坡。向阳的地方，美丽被温暖“出卖”成原来的样子，像一个梦般若隐若现。秋后来不及睡去的一抹绿，逐渐露出土地的残雪，朴素的黑白分明，像奶牛身上的花朵。 　　为了生活，我们被人群、日子簇拥着，身不由己挪动脚步，惯性让人懒于梳理回忆，疏于发现、感恩。像某种记忆或者疼痛，我们总在咀嚼它的伤痕，悲愤单调中存在某种无可奈何。 　　在某个落雪的日子，沉入雪的怀抱吧！躲在背后的纯洁、单纯，无处可遁，这是洒扫心情的好日子，把疼痛藏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坚强的从头再来。 　　初冬，我迎着雪，快乐而清醒，温柔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