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心痛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21 编辑 <br /><br />
天空的雨轻轻地落着，不大，不急，不喧嚣，却透着潜移默化的劲道：楼下，小区的路上存了几个小水洼，泛着一点点的涟漪；一层绿草，裹着一身湿漉，惆怅地躺在树下；一些拥有慵懒主人的汽车，停在健身器材旁边，在雨里静默着，车顶泛着雨水的光……
我裹着羊毛披肩收拾行囊，将一堆御寒的厚衣塞进我的绿色旅行箱。然后，抱着一杯热茶，望着窗外，静悄悄，空荡荡，目光茫然的没有焦点。
一辆电动车由远及近，像电影里拉近的镜头。一个年轻的父亲，年轻得像懵懂的少年；一个可爱的孩子，三四岁，可爱得像动画里的小新。他们没有穿雨衣，父亲穿得有点单薄，光着头，把黑油油的头发暴露在细雨里。孩子却裹得像个面包，头上严严实实扣着衣服的连衫帽，勾勒出圆鼓鼓的小脸。他们在健身器材旁边停下车子，孩子从车上下来就冲向了跷跷板。父亲掏出纸巾小心地擦去跷跷板上的雨水，一只手护在上面挡着雨水，一只手把孩子抱上去坐好，走到另一端用手胡乱抹了几下就坐上去。轻轻地一高一低，一起一落，孩子的笑声就出来了。
我想，这是一个不会带孩子的父亲，他不知道这样的天气，孩子不应该出来受凉，更不应该淋雨。
我倚在窗前看那年轻的父子玩耍，听那年轻的父子交谈。
父亲担心着雨会渐大，想小玩一会儿就回家。孩子却在要求多玩一会儿，因为父亲下午就要出发。
我听见孩子问父亲什么时候再回家。
我听见父亲说他四个月后天气很热时就回家。
我听见孩子说：不行，你四天就回来吧。
只玩了跷跷板，还有跑步机，还有单杠，还有吊环......，父亲都还没来得及陪孩子去玩,雨丝就见密，父亲抱起孩子骑车匆匆离去。

这又是一个奔波的父亲，这又是一个留守的儿童。最初我理解不了父母和孩子的分别，像鸟一样飞出去，某个特定的日子再急匆匆飞回来，可错过了孩子的呀呀学语，错过了孩子的蹒跚前行，衔了太多的虫又如何？后来，我发现，每一只飞出去的鸟都带着无奈，为了艰难的生存。一样的怨恨离别，一样的盼望相聚。
那小人，一定会晚上睡觉的时候看看床上爸爸的枕头在心里想：还有多少天天气才会很热？
我打着一把大伞等公交车，起了一阵风，大概凉意把人们都吹回家，缩在了被窝里，街道在细雨里静静的。我像片孤单的叶子，被汽车的尾气刮进车厢。站牌间走走停停，上车的人招手，下车的人按铃，司机就按一下按钮，开门再关门，人，仿佛都丧失了语言的能力。汽车走了四五站的模样，一个声音唤醒了我的混沌。一个老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披着一块塑料布，像超人的装扮一样在胸前打了个结。他穿着黑色的长筒雨靴，留着凌乱的白胡子，很深的驼着背，右手高高地举着两张捻开来的一块钱的纸币，怕被司机误以为蹭车一样的展示着他的车费。他问：这车到汽车东站么？
他蹒跚着上车，投了币，说：我还有行李。
望去，那应该是一个简易的轮椅改装的推车，硕大，装满了他的行李。
我跳下车，帮他从下客门往上抬行李，很沉，搬不动。
一个带孩子的女孩下来了，喊着：宝宝，坐着别动，我帮爷爷抬车子。
一个四十几岁的妇人也下来了，她说那老人：你先上车，我们抬。
我们三个费了挺大的劲儿才把车子抬到车上，轮子上那些天南海北的泥土钻进了我的指甲缝，也蹭在了我的裤子上。
车上还有另外五六个男人，一个小伙子在行李车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迅速向里靠紧了他女朋友的身子。
司机没有着急，也没有催促。他从后视镜里看那老人稳稳地坐下，才启动车子。

老人的行李上套着七八个塑料袋，几只苍蝇在那上面飞起又落下，落下又飞起。真不知道那些苍蝇是怎样穿越了寒冷和细雨才追寻到老人的车子。
老人的手穿过那些苍蝇，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烧饼来吃，很费劲地咬下一口，那一口粮食就在他嘴里把他清瘦的脸颊一会鼓起来，一会儿瘪下去。
抬车的妇人和他交谈，问他多大岁数，要去哪。
他就一面咀嚼一面回答他八十七岁了，要回老家。他说他有孩子，只是日子不好过，他自己身体能动就自己出来找口饭吃。

我盯着他咀嚼的嘴突然心酸，自己找口饭吃，是乞讨还是捡拾破烂？有风的日子缩在檐下？有雨的日子躲在桥底？阳光毒辣的时候，是脱下雨鞋，赤脚走在火热的柏油路上？雪花纷飞的时候，翻出车上所有的行李裹在身上抵御寒冷？不能含饴弄孙，不能天伦之乐。该是如何不好的日子，供不起一个八九十岁老人的一瓦和一粥？
这样心酸的我能做的只能是悄悄掏出一瓶水，随着车体的晃动走到他身边，告诉他我的手提袋破了，无法再拿着这瓶水上路，都是没有开过盖的新水，不嫌就拿着。
人一站站的下车，到汽车东站只剩下我和老人。司机过来一个人就把老人的行李车搬下了汽车，无比的雄武有力。
一辆硕大的公交车只载着一个我启动时，老人驮着身子推着他的行李向前走去，淹没在细雨里。

后来，我坐在高铁靠窗的座位上，看细雨渐消，云层滚动，太阳露了一下病入膏肓一样的脸，就又躲到云层后，在云后向地面落去，想起了早上的孩子还有下午的老人，突然就涌出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