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梨子有关的记忆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24 编辑 <br /><br />　　村子被梨园抱在怀里，安静得像一个孩子，房屋、街道、树木，处处散发出熟悉的味道。
　　记忆中，我穿着母亲做的红花布鞋，从村子里出来，来到梨园。在我的印象中，梨园是那么大，一眼望不到边。园子里静悄悄的，空气中满是植物的清香。我在树下穿行，脚下是一片吐绿的草尖，头顶上是一蓬娇嫩的洁白。每一朵花都散发出母亲身上才有的那种味道，幼小的我固执地以为梨园里梨树没有爸爸，每一棵都是妈妈。
　　过了几天，有些梨花飘落了，枝头悄悄结出青色的小梨果，身上披着细细的绒毛，透出春天蓬勃的气息。
　　园子里开始热闹起来，姑姑们踩在高高的凳子上，伸直了胳膊梳理那些小梨果，上衣的下摆象被扯住一样的张开来。我踩在落了一地被修剪下来的梨果上面仰着头，看见她们上衣里面是厚重的毛衣和绒衣，我知道她们的胸前也有两枚果实，已经长大的成熟的果实，象梨一样饱满。三婶挺着微凸的肚子修剪低处的梨果，两颗梨把她的上衣撑得紧绷绷的，三颗纽扣很用力地扯着不让衣服散开去。后来我知道，自己的胸前，也有两朵小蘑菇正在萌发，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成长力量，将我的胸膨胀得痒，痒，痒……我一点都不怀疑我胸前的小蘑菇也会长成两颗透着清香的梨子。
　　日子从春天走到夏天，我和那些梨子一起慢慢长大。记得在一个酷暑难耐的夜里，母亲在灯下为我缝制胸衣。她把背心撩起，撩到了胸上面去，胸前的梨那么清晰地跳进我的眼里，饱满着，挺拔着，在灯下泛着好看的金黄的光。那是两颗好看的梨，形状，大小都无可挑剔。母亲在胸衣上钉了一排钮扣，她给我试穿了一下说：嗯，还行，再长大一点，扣子就再往外移一移。
　　后来，我脱下母亲做的胸衣，穿上商场买来的文胸。我知道，梨园里的梨子也穿上了特制的衣服，它们从一做果，就穿上了纸做的梨袋。在梨袋里它们默默地成长，长成千篇一律的样子。先前的那些姑姑们已经出嫁，又一批长大的姑娘踩到高高的凳子上去采摘那些蒙在纸袋里的梨子，她们的衣服里面是各种漂亮的文胸，将属于自己的柔软包装得挺拔秀丽。
　　日子一天天过去，村子里到处飘荡着梨子成熟的味道。我再一次来到梨园，看到三婶在梨树下给她的二女儿喂奶，旁边是一大筐刚刚采摘下来的梨。我蹲在三婶身边举着一颗梨使劲一咬，梨的汁液就喷溅出来，一些流进嘴里，一些流在手上，黏黏的。我盯着三婶的梨看了一眼，觉得那里流出的汁液也一定很黏稠，一定很甜。她二女儿吃的样子象我一样满足。姑姑们还在采摘，她们的上衣下摆又张开来，没有了厚重的毛衣和绒衣，我看见了她们雪白的肤色和各样的胸衣，她们的梨子依着性子把胸衣撑出了各自本来的形状，有的圆一些，有的长一些，有的向上抬头，有的向下低垂，象梨园里那满树的梨子个个相同，却又每一个都长得不一样，在树叶的映衬下，晃晃悠悠地颤来颤去。
　　那些与梨子有关的记忆像一粒粒种子深埋进我的身体，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当我对着一盘放多了油的炒菜恶心时，一粒生命的种子在我的子宫里开始生根发芽。我知道我的梨子真得成熟了，它们开始膨胀，一点一点积蓄香甜的汁液。我在产床上把自己的手臂咬出两排血肉不清的牙齿印后，那个要吮吸我的汁液的生命来到了世上。当他的小脸蹭上我已越发膨胀得急不可待的梨子时，我心里陡然升起一丝小时候咬开梨子的那种香甜。他的小嘴开始第一口吮吸，我尝到了撕心裂肺一样的疼痛，乳房被吮出小血泡，吮掉一层皮。那些被我使劲一咬的梨子是不是也这样疼痛？
　　是的，疼痛，将我从梦中唤醒。刺痛，针扎一样痛感遍布我的全胸。我双手覆上我的胸，这样柔软的地方，怎么会这样疼痛？我在黑暗里睁着眼睛辗转反侧。
　　我躺在手术床上，那些医生用一片白色把自己包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睛。意识渐渐模糊，我看见满世界都飘着雪花，屋子里母亲坐在炉火旁。一小筐梨，身上长满了大大小小黑色的斑点，它们哭泣着：疼。
　　恍惚中，母亲举着一把刀子，一点一点剜除梨子上那些黑色的斑点。炉火映着母亲的脸，那么认真，那么庄重。被剜去斑点的梨子，身上错落着几个洞，相互扶持着站满了一盘子。母亲说：没全坏，把坏地方削掉，还剩这么多都能吃。
　　母亲握着我的手问我：醒了？我努力转动眼睛去望我的胸，我的一双梨子缠着纱布，有剜削留下的疼痛，可是它们都还在。
　　我想告诉母亲，就在刚才，我又闻到了梨子香甜的味道，我又行走在梨园里，满园的梨树都结满了梨，沉甸甸地看不到边沿。我看见姑姑们站在凳子上举着胳膊采摘，上衣的下摆张开来。我看见三婶坐在一筐梨旁扯开衣襟给她二女儿喂奶。我看见娘手上托着一只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