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迷失的布谷
2021-12-23叙事散文吴安臣
迷失的布谷不知你是否和我一样在夜里听到过一只布谷不停的叫?叫声颇有节奏的直击我这个无眠人的耳鼓,曾经看过刘亮程的《鸟叫》一文,在那篇文章里,刘亮程说那鸟应该只有他一人听到过它的声音,而今夜我也恍然觉得这只布谷也是我的知音,一个来过夜里的布谷……
迷失的布谷
不知你是否和我一样在夜里听到过一只布谷不停的叫?叫声颇有节奏的直击我这个无眠人的耳鼓,曾经看过刘亮程的《鸟叫》一文,在那篇文章里,刘亮程说那鸟应该只有他一人听到过它的声音,而今夜我也恍然觉得这只布谷也是我的知音,一个来过夜里的布谷把生命带向凄怆和悲凉。今夜开始无端地想很多很多的事情。
我没有清楚的见到过一只布谷,但是我记着一个传说,传说中讲到炎帝在布谷鸟来前毫无头绪的种庄稼,于是玉帝派了一只名叫布谷的神鸟带了些谷种,飞到鹿原陂。神鸟把种子播在炎帝垦种过的土地上,嘴里不停地叫喊着“布谷布谷”,告诉炎帝。及时种植,加紧耕耘,并要太阳神、雨神和土地神一起来帮助炎帝种植。神鸟帮助炎帝试种五谷成功后,玉帝叫它留在人间,繁殖后代,每年春季,它们飞到各地,叫喊着“布谷,布谷”,催促人们及时种植,莫违农时。也许到今天布谷也思乡了,于是它在夜气里不断的叫唤着,寻找着一条返乡的路,但是这条路通向九霄,路途漫漫,征尘艰险。于是它把血泣在了漫漫的黑夜里,融解在一片又一片月色中。无端地可怜起这只飞越季节的鸟儿来,我不属于多愁善感的人,但是今天晚上我发现自己多年来不也是只返乡路上的布谷吗?我走在月色下,布谷声响在远处,也许今夜它也觉察出一个知心人正在倾听它的心声一般,叫得投入而深情,以致我看到了月光的红色,传说中的杜鹃啼血在今晚真把月色染红了,一直流向我的内心,回屋呆着,但是那声音又传来了。我又走出屋外,徘徊在月光下。心中开始漫长的返乡之旅。
记得小时候是在云南的这个大高原上,我把大高原当作我的故乡。大高原的红土地把它特有的红色嵌进我的灵魂,但是当我还来不及携一把这红土在身上时,我已经身不由己的回了河南,那是黄河边的皇天厚土,但是那儿终究不属于我一样。八年后我辗转中还是逃离了那块土地。我三岁,继父闯进我的生活,他的入侵多少带着些强迫的味道,那时他像侯鸟般往返在豫和滇之间,我觉得一个农民像他那样是不应该那么忙的,他究竟为铁路捐资了多少我实在不清楚,总之一到云南农活忙的时候他就要回河南,然后在云南的忙月过了,他又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他仿佛回去河南消夏。不知过了几年,当我对他的敌视减轻了时我就问他,河南到底有多好,他说那儿一马平川,哪像云南到处是山,生活在这里,闷得不行。河南大平原上,有棉花,像抒情的云朵;芝麻喷香,香飘数里;那西瓜长得也有娃娃般大;小枣蜜一样甜;野兔满田野都是,多得像云南的鸡枞等等,于是我和妹妹把北方平原想象成了童话里的仙境,而我和妹妹就是里面的天使。
在这种诱惑和继父的强烈要求下我们往河南去,去了才发现那儿没有我们真正的家,简直是寄人篱下,贫瘠的盐碱地上撒下的种子只够做来年的种子,也就是说播种和收获是对等的。我们一家就这样守望在苍黄的岁月里,所有人挤在狭窄的牛毛毡房子里,日子愈捉襟见肘,苦不堪言。但是这些还不够,才两年的功夫就不断的遭遇天灾。大水冲进了我们的家园,游鱼像从天而降,连玉米地里都成了它们的游乐场,甚至连我家的院落里都捉到了很多的泥鳅,吃鱼是近在眼前的美事,但是吃鱼的美事是代替不了现实的生活的。我们依然困顿在水里,母亲一直都没把这地方看成她的第二个故乡,她对那些似乎永远吃不完的窝窝头深恶痛绝,梦里都在描述云南的米饭,那些散发着甜香的米饭氤氲在每个梦里。
于是母亲在退潮时义无反顾地携两个妹妹回了云南,但把我拉下了,她认为我大了,而且正在读书,她把我丢给了继父,她夸大其辞的认为,在后一步的话我应该也找得到回乡的路,但是令母亲意想不到的是,她的儿子在其后居然跋涉了8年的时间才找到那条返乡的路,八年中国抗战结束,八年中我的心灵也几至钝化了。八年中我往云南写了几十乃至上百封的信,但是没人理会我一个孤零零生活在北方天空下孩子的感受,甚至连母亲对我处境都无动于衷。后来我发现那些信几乎都被继父给藏了。我望断天涯的企盼,最终看到的是平原上笼罩的一层又一层的雾气,那些蒸腾的雾气把我返乡的路变得真正的山高水长。
那时我还是一个孩子,我曾经想到要饭回大高原去,但是我去咨询了有关人氏,他们告诉我,孩子不要傻了,饭你能不能要来还是个未知数呢!说不定你在中途就会饿死掉呢,也许想见母亲的念头太强烈了,于是我权衡后最终反倒放弃了讨饭回云南的念头,我不想死在漂泊的路上。每当望尽平原的落日时我的惆怅就一浪高过一浪的在心底翻涌,没人理解一个孩子心里的秘密,我在一个又一个的午后奔走在平原上,耳边滑过的是棉花和芝麻,带着呼哨,这些静立的植物都在耻笑我一样,于是我一次又一次的又迷失在路途上,我无法再体验独坐高原之巅观望高天流云时的洒脱了,大高原离我越来越远。十多年时间窝窝头不断充塞着我瘦弱的腮帮,但是返乡的念头仍是那么强烈,以至于把梦里的一个土丘也夸大为高原的模样。
八年的独立生活终于迎来了解放一样,我回到云南,没人认识我了,连那些昔日的朋友也对我的变化感到惊诧莫名,谁还能接受一个满口外乡人口气的朋友,母亲也外出多年,了无音信,于是我再次在大高原上成了一个孤家寡人,每一股山风里带着的凛冽气息把心置入了悲凉,连两个妹妹都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我在我的故乡成了陌生人,又是那种漂泊异乡处境。“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马致远千年前读出了我的心声。唯一能和我平等地用同一种语言交流的继父把我视为陌路人,他对我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好像很不适应一样,他几乎很少和我说话。沉默中我发现,大高原啊,我心灵的原乡拒我于千里之外。在考上大学那年我突然萌生了回生父家乡的念头。那儿是山东日照。
几经周折后找到的父亲是一丘荒冢,草儿在坟头疯长,这个我未曾有影像的父亲就这样从我无准备的视野里消失了,我没流泪。他的逝去把我把山东视为故乡的梦想轻易击碎,继母的眼睛像日头一般的毒,她想把我逼回大高原去,我心说你不用逼,我自会回去的。几乎是丢盔弃甲地回到云南。在风雨中浮沉数载,我真的迷失了,何处是我的归程?
今夜在布谷鸟的叫声中我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布谷。我想追寻着它去寻找我的路,那一条哪怕是布满荆棘的返乡路我也愿走。但前路很远,远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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