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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雪之变奏

2020-09-17叙事散文汤如浩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19 编辑

扫雪之变奏汤如浩积雪可以掩盖很多东西,虽然它们并不刻意为之。昨夜微雪。今晨却晴朗起来。阳光惨淡。太阳在空中是惨白的晕圈,空气中有寒气在悄然传递,地面铺了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19 编辑 <br /><br />扫雪之变奏

汤如浩
  积雪可以掩盖很多东西,虽然它们并不刻意为之。

  昨夜微雪。今晨却晴朗起来。阳光惨淡。
  太阳在空中是惨白的晕圈,空气中有寒气在悄然传递,地面铺了一层薄纱淡淡轻轻,路面行人寂然寥落,谁家一只白色的宠物狗(我忽让想起了“白狗身上胖”的诗句)把尾巴夹在胯间东闻闻西凑凑,沿街角逡巡张望,和雪色融为一体,一点也不怕冷似的,真是一支勇敢的狗狗。
  清晨,几辆汽车冒着白气在公路上蜗行,谨小慎微,全没有了往日炫耀的狂野速度,步履蹒跚,颤颤巍巍,似乎甚至有随时冻僵抛锚的些许迹象。路边绿化带的小松树顶着点摇摇欲坠兮的苍苍白发,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一声不响,颇为静默。干枯的榆叶梅枝丫嶙峋,郁郁葱葱的叶子和艳丽粉红的花朵哪里去了呢?榆树墙上挂着些霜花,密密匝匝紧靠的榆树的缝隙里堆积着累累欲坠的一砣雪,摇摇兮晃晃,似乎就要滑落下去似的。那么,那些平日里在绿化带和水泥道路之间往返跳跃,欢快不已,看见我路过就轻巧窜逃的成群成群机灵麻利的麻雀呢?
  似乎也销声匿迹了。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有些人还说,“三九四九揪指头”,意思是说寒冷得简直没有办法了,木治了。实质上,“四九”以来,这个河西高原清冷的地界平淡如常,倒像是我平淡无奇的琐屑日子,雪倒是没有飘落过,但天气的确变得寒冷了许多,冷风瑟瑟穿梭,简直可以呵气成冰。短信里说最低气温零下16摄氏度,似乎是有水分的,和某些官方统计的数据一样一样的。可能真实的情况是甚至更低许多吧,你看看行人都缩手缩脚,很是不舒展。我也不例外,脖子缩着像鸵鸟躲避,耳朵边缘奇冷,鼻尖、脸颊、印堂处,似乎有些针尖在刺入,捂捂耳朵按按鼻尖,我后悔出来的时候忘记了棉线帽,从头顶上拉下来成为一笼统,可以遮住耳朵和脖子。
  大街小巷扫雪的人们已经忙乎起来了,铁锹、扫把、推板,三三两两臃肿的人群,他们都躲在厚厚的棉衣里面,口罩里面,帽子里面,看不清眉眼,每一个人唇边有一道白亮的雾气缭绕升腾,像红火热腾的场面。哗哩哗啦,叮叮当当,铁锹敲击路面的声音很清脆,此起彼伏,有点大合唱的味道,只有乐音,没有曲调和唱词,但是很和谐,颇悦耳。
  我喜欢这样的劳动场面,一群人说说笑笑,手底下白雪纷飞,雪花飞舞的情形甚至超越它们自然下降的过程,有了瞬间飞扬的力道和活色生香的威猛降落。轻微的小雪还在零零散散飘落,空中地下,轻重缓急不同,腾挪跳跃各异,反而显得相得益彰。低头的空档,轻飞的雪末打着旋儿落在面颊,“簌”的一下就融化了,刺激膨胀的血管毛孔,有微微的惬意弥散。车辆行人在这时候最文明了,小心翼翼复翼翼,如履薄冰般,在我们的空档中悄然穿行,像猫一样乖巧温顺,那么,横冲直撞呢旁若无人呢,那么,响亮的急促的不耐烦的喇叭声音呢,都哪里去了?

  扫雪的时候其实最温暖了,我从孩子们手中接过铁锹,他们从他们手中接过扫把,他们从他们手中接过推板,他们从我手中接过铁锹,你争我抢,唯恐落后,此时此刻,谁好意思在旁边翘首以盼,做一个旁若无人表情并冷得的看客?车辆碾压的积雪那么瓷实,我们将铁锹头反转过来,使之成为铧犁,从最低处抄底,刺溜划过去,一声刺耳的刺啦之后,一大片一大片的板状积雪轻而易举旋起来,这样丰硕的成果何其荣耀,我们显然要为之欢呼雀跃,那架势一点儿也不亚于“神舟”系列飞船发射成功的兴奋和欢娱。汗水可以顺着脸颊流下来,头顶雾气蒸腾,满面通红红彤彤,有“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诗歌意境,甚至想着要把棉衣脱下来提溜在手中挥舞,“老夫聊发少年狂”一回。特别积雪厚实,师生三五八个人清理面积偌大的一块场地,从早晨九点钟可以一直延续到下午一点,有一种虚脱般的疲惫。
  当然那是假期的事情了,农村的孩子都回家去了,剩下寥寥数人身单力薄,给我们划定的扫雪区域那么大,企盼援兵又几乎不可能,不能指望谁来帮我们一把,于是,我们也有像卖雨伞的人一样的促狭心情,他们期望下雨,我们期望不下雪,深思和现实一个丰满一个骨感,怎么可能呢,何其矛盾!我奇怪的是这么重大的任务分给了一部分老师和学生去胜任,说其他的人平时很辛苦,劳心劳力,这样的理由和两千年前的孟轲的思想惊人的一致,当然都是上层人士的说辞了,辛苦的人当中包括他们自己,有说自己不辛苦的人吗?这当然是个笑话。
  我喜欢雪后明亮温暖的太阳,当积雪清扫完毕的时候,那点儿小雪也悄无声息消失了,路面累累的雪堆杂乱排布,大大小小小大大,几乎到了路的尽头,有些雄伟壮观的感觉油然升腾,像祁连山巅的白云缭绕。路面清爽消瘦了许多,是一个冷面的美人吧,犹抱琵琶半遮面,在淡淡轻轻的雪末中隐现,和我们热气腾腾的面庞相映耀,冷热分明,浓淡不一。欣赏的满足的目光必然不会飘移到更远的地方,若非亲自参与,有谁会这么专注深情地凝视过一条水泥的路面呢,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反反复复反复复?此刻,阳光从头顶倾泻下来,裹挟着无数的光斑闪烁,空中有无数个小太阳跳跃波动,是无数的小手抚摸汗涔涔的面庞,那种熨帖无法言说。
  寒假是从落雪的记忆开始的,在扫雪的回忆中落幕。是的,落雪的清晨,我应该在扫雪的队伍里,像他们一样挥汗如雨,共同奏响一首冬日的晨曲,可我没有,当然事出有因。我不记得以往有多少个寒假扫雪的日子可以留存,可以铭记,可以镌刻得清清楚楚,如一块干净庄严的墓志铭。只记得,有一年冬天的早晨,我的一个同事从迷蒙的睡梦中遽然飞跃而起,由卧榻猛然窜向阳台,刹那间,玻璃门轰然倒塌,一声巨响,稀里哗啦散落的玻璃碎片飞溅而下,锋利的尖刃从他的脸颊斜刺里杀下,击中颈椎,差点遭遇斩首的特殊待遇,幸亏,碎玻璃手下留情,只穿透了他脸庞的表皮和脖子的肌肉。鲜血淋漓的他,无非就是想判断一下窗外的积雪薄厚,以此决定值不值得劳师动众,这么着急的念头催促他,孰料居然就连自家卧室和阳台之间那扇厚重的玻璃门,也给忘记了。
  这当然是血的教训了,也可以算作雪的教训。
  没想到扫雪都差点闹出这么不可思议的大状况,真是匪夷所思。原本以为,在扫雪的道路上跌上一跤,磕破膝盖骨或者是手肘,就是不得了的事情。更严重的最有疼痛感的当然是闪了腰,扔了铁锹扫把推板,双手叉腰站在那儿,看起来还是威武的样子。有人说,叉腰的时候,大拇指朝前是八路军,朝后,则是新四军,已然这样子了,我没有心思关注大拇指如何朝向的细节问题,只觉得真是孽障,如同《红楼梦》里说的:“我这老冤家,是哪一世里造下的孽障?”换了自己也是如此,口大张着,像极了北地农村储水的大涝池般气势磅礴,大口大口呼吸,嘴角的角度发生大幅度上扬或者严重的下坠,面部的肌肉变形扭曲,鼻孔里出着粗气,直不起腰来也佝偻不下身去,那种难堪何以忍受?教体育的大老施五十多岁了,静等退休时刻的到来,他老人家不但会棋琴书画(可能都差强人意)样板戏拉二胡,还粗通推拿之术,想当年的中农兵大学生并不是有些人形容得那么粗鄙,简直有全能之才。大老施把受伤者反背在在自己后背,弯腰,直立,弯腰,直立,如是者反复,伤者全体放松,任由摆布。忽然,一声清脆的“嘎嘣”之声响起,大老施如释重负,羊角胡的赭色面庞露出欣慰之笑容,放下伤者,略施推拿,也就的确如释重负了。
  那些日子几可忘怀。
  其实都是些琐琐碎碎的小片段,现实生活中的大事要事何其夺哉,渐次模糊了,我居然都给淡忘了,真是一个散淡的人。行走在积雪的小路,我记起了这么多无干大局的微小镜像,显然不符合宏大的主题,但冬季的鲜明主题莫过于此。曾经有一年正月初一我与同事和一些孩子们在鞭炮声声中清理积雪,那种红红火火的场面显然装点了那些活蹦乱跳的孩子们关于春节的梦境,他们姹紫嫣红的新装也装点了新一年的门楣,让我们走进了真正的新春。
  比如今天,没有和孩子们在一起,也不过仅仅是,又有一些崭新的琐碎的小事,让我们一起去开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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