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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乡野的惊喜

2020-09-17叙事散文谭庆禄
乡间的收获季节,那是欣喜热闹的,也是色彩纷呈的。即使在食不果腹的年代,秋天,也是一个相对丰富的、温暖的季节。大田收割时的激动就不用说了,其中边边角角的小节目,说起来也足以令人神旺。
大豆收割以后,剩下一地的豆叶,散散乱乱的,柔柔软软的。那个

乡间的收获季节,那是欣喜热闹的,也是色彩纷呈的。即使在食不果腹的年代,秋天,也是一个相对丰富的、温暖的季节。大田收割时的激动就不用说了,其中边边角角的小节目,说起来也足以令人神旺。


大豆收割以后,剩下一地的豆叶,散散乱乱的,柔柔软软的。那个时候,还没有人提什么桔杆还田,就是有,也不会有人理会它,百姓们的当务之急,首先是免于冻馁,用今天的时髦话,就是实现温饱。煮豆不仅燃其豆萁,并豆叶也要燃的。豆叶虽然算不上什么好柴禾,烧出的火虚得很,可是,好赖总可以发热驱寒啊。所以,搂豆叶,就成了豆子收获以后的必有节目。


搂豆叶用筢子,属于比较爽利轻松的活儿。同是落叶,豆叶不像棉花叶子,早已被摘拾棉花的人踩成了碎末,光搂是不行了,还得继之以扫,扫起来很是费力气。豆叶比较薄,比较轻,也比较有弹性。它虽然也因干枯而卷曲,但仍然多是整片的,筢子一搭,它就老老实实地归拢在一起了。在这轻松的活计里,更叫人难忘的,还是那些意想不到的发现,带给人以意外的惊喜。


筢子搂过去,豆叶轻云一般聚集。被厚厚遮盖了许久的土地,裸露出来。就在这灰色暗淡的土地上,不时有金黄色的颗粒让人眼睛为之一亮,这就是散落在地上的大豆。总是有一些豆子性急,比其它的豆子更早地成熟了,在太阳的照射下,豆角开裂,豆粒滚落在地上。或者割倒的豆子放在地上,装车的人一不小心,一脚踩到上面,撒落了三五粒。粮食里面,黄豆既已浑圆也足够大,不像芝麻谷子,虽小小百姓也觉得不值得拣拾。大人们看到三两颗黄豆,是必弯腰拾起,装进口袋里的。就是小孩子,看到浑圆金黄的豆粒,如天幕上的星星,也难以置之不顾,也会拾起那饱满的颗粒,左右捻动。粮食里面,唯黄豆生得如此圆满,与水滴,与负载我们的这个星球如此相像。我们捻动着那颗豆子,心里生发出朦胧的遐想。如今想来,使我们对此感到惊喜的,并不是功利的念头,性急的我们,没有耐心去考虑这一颗颗豆子与一年的温饱有什么关系,近一些的,知堂老人说的“煮豆微撒以盐”,不是不知道它的好吃,但那也得等到天黑,还是太遥远了。这一颗颗浑圆的小球,在我们的手里捻搓了许久,也许又扔进灰暗的土地里,但下一次看到它,还是要为它的颜色与形体而欣喜,说不定还是要拣起来把玩一番。


如果运气好,还会有更有意思的发现。或者你有些劳累,或者为别的什么情事所吸引,停下了手中的筢子;要不就是你刚刚将豆叶搂成一堆,准备离开;你忽然听到豆叶里传出一种细微的声音,窸窸窣窣,你会恍然明白,那不是轻风的吹动,因为动力来自下面,来自豆叶堆的内部。当你拨开上面的豆叶,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呼吸也会屏住。原来那是一只硕大的蝈蝈,拖着它肥胖的肚子,在挣扎。蝈蝈本是极机警敏捷的昆虫,平时很难抓住它的,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行了,一是没有了密密层层的庄稼,它跳得再远也无从躲藏;二是到了秋天,临近了它生命的终点,它的精神再也没有盛夏时节那么健旺了。更何况这是一只母蝈蝈,拖着长长的一条尾巴呢。这时的蝈蝈再也不是夏天时节的新绿,而是随着作物的成熟变成了赭红色,它也要自我保护啊。然而搂豆叶这种对地表的彻底清扫,使它们再也没有了藏身之地,只有尴尬地躺在那里,等待你的俘获。长尾巴蝈蝈埋在热灰里煨熟,它有一肚子的籽,一咬啪啪响,那味道实在是美。如今据说这已经成了富贵人桌上的一道菜。捉到的蝈蝈谁也不会随意扔掉,也倒不是为了回家以后的那点牙祭,那时虽然我们一年到头确实摆脱不了肌肠辘辘的感觉,可也不至于那么馋啊。蝈蝈它是一个活物儿,它那笨拙的样子,确也有些好玩儿。蝈蝈长了一条尾巴,不知道它用来做什么用的,反正这一次倒是为它派了用场,就用它插在干秫楷上,它就逃跑不了了。有俗语说,一根绳子上拴着两个蚂蚱,这只是一种设想,未见有谁那样做过,一根秫楷上插三五个蝈蝈,那可是常见的事啊。


豆子割掉之后,地上的杂草也变成暗红色。唯能保持绿色的一片片叶子,那是野瓜秧。这就是葫芦科植物与禾本科植物的不同处。当然,瓜秧也不能夏日那么碧绿欲滴,而是略略带了一些嫩黄,边缘上也许有一点干枯了。到了秋天,北方的植物没有不显得憔悴的。这瓜秧不是种植的,而是和杂草一样,野生的。它们一般长不了很长,到了秋来,也就剩那么三五片叶子,很寂寞地支在那里,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过,有经验的人见了它,没有不留意的,他们总是小心翼翼地分开覆盖在上面的豆叶,轻轻提起它的藤蔓,看看它的藤上,除了叶子,是不是还有什么。顺藤摸瓜这句话,说的就是这一行为。一个拳头大的小青瓜,就会引起一声惊呼,引得远远近近的人过来看。有时瓜藤提不动了,但还不到它的根部,循着青蔓挖下去,原来有一个甜瓜埋在土里,而且已经成熟了。谁都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有人早就发现了这个瓜,然而不熟,又怕为别人得着,就挖个坑埋起来,到时自己来吃。谁知日子一久,连他自己也忘却了。有一个作家在他的文章里说,他挖了个方坑,后来就有了一个方形的瓜,我没见过,那只是他的想象吧。瓜秧的长短盛衰与结不结瓜,往往不成正比。所以瓜秧茂密的地方,早为性急的孩子们找遍了,有耐心的搂叶人,还是往往有意外的收获,意外的惊喜。先祖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总是一筢一筢地搂着。那时他已经过了花甲之年,什么样的苦难都经历过了,也不再希望出现什么奇迹。这时,我最盼望的,就是他老人家轻轻地唤我。等我过去,一定有不菲的收获。有一次,祖父找到了一个金黄的甜瓜,让我看着它呆呆地愣了许久。等我回过神来,看见祖父正在冲我微笑。


找到一个二个甜瓜,并不是为了好吃。老实说,这时候的瓜,也不怎么好吃。它们一般营养不良,发育不好,瓜皮儿很薄的。可是它无论青黄,都已长大,没有谁种它,也没有人管理,它就那么一颗种子,不经意落到这里,就发了芽,生了根,并且开花结果了。看到那瓜以后,不由地心生一种神秘和敬畏的情感。夏日的瓜田里,各种瓜很是拥挤,反而让人觉得很平常;不如这野地里的意外收获,带给人以惊喜,所以也就更有风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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