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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衡山行续

2020-09-17叙事散文杜小杀
衡山行续2011年8月31日。晨。时间停在了敬衡居。这是我于尘世间留着的一个念想。一个念着,便能安心的处所。当我再次从敬衡居睁开眼晴时,是2018年10月14日。这是七年后的一个清晨,一个用来告别的清晨。或许,清晨是适宜告别的,况是在山山黄

衡山行续
2011年8月31日。晨。时间停在了敬衡居。
这是我于尘世间留着的一个念想。一个念着,便能安心的处所。
当我再次从敬衡居睁开眼晴时,是2018年10月14日。
这是七年后的一个清晨,一个用来告别的清晨。
或许,清晨是适宜告别的,况是在山山黄叶飞的深秋。况是,经过了前一天重逢的欢喜,又听了一宿的秋雨。
人的心,大约都经不住这样的搓揉吧。搓揉得狠了,免不了就眷恋,就不舍。
然而,告别是一定要的,我们终究还是植根于万丈红尘之中。桃源虽好,不能久恋。
眷然从此别,车西,马复东。


(一)
相遇与相知,莫是前定?人这一生,大约是注定要认识某个人的吧,比如我识得建红。
因了青桐而识得建红,因了建红而识得敬衡居主人,和衡山的诸位朋友。人与人之间,大抵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
而重去衡山,在我的议程里,是提了又提。念得久了,却未能成行,这多半就成为了我的执念。
不去一趟,心安不了。
恰是因缘到了,《为社诗词》印出,我打着给衡山的朋友送书去的借口,启程了。
尽管,连去带回,我只有一天半的时间。
同行的是几位很让人舒适的朋友。这是我在这尘世间行走,感觉到疲倦时,回头一望,就能望到的朋友。他们迁就我一天半的行程安排,说走便走,说回便回了。
我的小朋友晓儿也随我而行。这些年,他跟着我行走,跟着我交朋会友,听我们谈诗论词。
车至建红家楼下,我们下车来等着。我心里有些紧张的。多时不见,怕会有些生疏吧?然而并不。
一个拥抱,我所有的紧张都消失了。建红说,我们似乎刚见面不久。
自然不是刚见面不久。这七年里,我们见了两面。一次是我们同去江西游玩,一次是建红与敬衡居主人来株,青桐请客我作陪,却都是聚散匆匆。
见面虽不多,情感却并未疏离,况且有网络之便利,可勿用生出“良友远别离,各在天一方”的叹息。
建红一惯的健谈。我将三位同行者介绍与她,未几,建红便与之谈笑风生了。这于我,实在是一项了不得的本事。自然,因是我的朋友,建红接纳了的缘故。便如七年前,因是青桐的朋友,建红便接纳了我一般。
谈笑间,车已至敬衡居。
既熟悉,又陌生。
我尚在恍忽之中,便有人笑吟吟地,张着双手迎了出来,满眼的欢喜,见之便觉亲切。
是敬衡居主人,刘春林老师。
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衣着朴素,笑容满面,如大山里朴实的村民。若不认识的游客,随意遇着,定然想不到,这便是颇具胆识才干、出处萧然两裕如的敬衡居主人。
刘老师热忱地招呼我们,一个不落地,忙着将我们往里让,问我们是进屋去,还是愿意坐在坪里。
我一眼就望见坪里的桌椅和秋千!
其时微雨濛濛,天气清寒。敬衡居的草坪宽阔,一远一近两架秋千,秋千边上是躺椅。坪里支着雨棚,雨棚下有一方长茶桌。
草坪自然是绿绿的,对面的山峦云雾缭绕,颜色时深时浅。石栏干上,满满爬着常春藤,一如七年前的样子。躺椅边,一只黑色的大狗,懒懒地路过,径自进屋去了。
我心痒难耐了,忙不迭地点头,说在坪里就好。
刘老师会心,将我们让至茶桌边,忙又去招呼人沏茶。
敬衡居的草坪,成了我们的了。


(二) 七年前,在衡山结识了建红的师父松风水月、清风和天池,我将他们写进了《三个女人的衡山行》里。其实还有一位,是琢木,只是未敢下笔来写。
知道我重来衡山,琢木说,尽量抽时间来一聚。我原是不抱希望的。烦冗萦牵,人生苦短。“白日若不落,红尘应更深。”,说尽量,怕只是委婉表达拒绝罢。
然我正睐着眼,坐在秋千上飘飘欲飞时,猛然听到身后有人叫“绿烟”。
不用回头,我知道,定是琢木。
忽然就忆起,七年前,在琢木家,欣赏他的盆景园时的情景来。那绿意氤氲,就浮在眼前了。
也便忆起,在他家吃的那餐饭。朋友相会,况是新朋友,能亲自下厨招待的,不多见了。琢木是一位。
我应声望去。样子没变,笑容没变,果真是他。隔了七年,一切依旧。
时光人事随年改。却也有不改的。时光到底还是有情。
陆续还有衡山的朋友到了。守护是一直在的,是老朋友。曹老师、程老师与唐老师是初次会面。我拙于言谈,想必很有些不周到处。好在文字之交,原是不落俗套,不拘礼法的,三位长者都有儒雅之风,料不会怪罪我的粗疏吧。
得了《衡岳风骚》、《东湖诗联》和《竹影轩诗词》,也将《为社诗词》送与几位朋友。
不妨文字问知音。有知音,是幸事,亦不枉我来这一趟。
正谈笑着,刘老师过来悄声问我,可要去一同点菜,可有什么忌口,说午餐便在“衡山竹海山庄”用。
“竹海山庄”!是了,我猛然想起,这次来衡山,我可不是正想重看这一片衡山竹海的么。
衡山竹海的总面积有16万亩之多,分布在南岳衡山近百座山头,有“五岳第一竹海”的美称。敬衡居便坐落在衡山竹海的中心景区——东湖镇杏溪村。七年前,零点时分,刘老师打着手电,领着一群中年人,高一脚低一脚地踩进了夜色里,去到敬衡居后的大马山上,听风吹过竹海的声音。
竹风掠过身子向空旷散去时,万念俱灭。那感觉,我记得住,却道不出,让我在七年里反复回味。
午时了,我按捺住重上大马山的冲动,随刘老师去竹海山庄用餐。“竹海山庄”便在敬衡居前,地势稍低。沿着山边砌出的石阶下去,是竹海山庄的坪地。山庄的主体是一栋四层的房子,游客用餐与住宿俱在此处。
山庄前竹影婆娑,层叠错落。一层一层的山峦,连绵不断的,在云雾里隐现。秋烟微雨,尘埃萧散。正是此时此景。
客人很多,有不少是专冲着“敬衡居”与“竹海山庄”来的,大厅里坐得没多少空当了。作为主人的刘老师,忙得不可开交。人们从灯火喧嚣之处而来,洗去一身尘俗,卸下满心疲惫。再回去时,便是尘虑转头空了。
即使是如此,只要有一点空当,刘老师便进包箱来,陪我们谈笑,饮酒。主人殷勤,客人洒脱,菜陆续上来,刘老师藏了十年的茅台原液,斟得刚刚好。
直吃得茶甘饭软,酒意淋漓。却才发现,琢木不但盆景养得好,诗写得妙,酒量与口才,也是相当出色的。



(三)
午饭后小憩。刘老师说,竹海山庄是对外的,我们不住那里,就住家里,住敬衡居。
就住家里。这话从我耳朵里进来,直熨帖到心里去了。
稍事休息后,下午二点半,我们出发去寻找美景。刘老师分身乏术,我们也不忍过多挤占他的时间,有建红陪着我们呢。
东湖镇的幽幽谷,是我们要寻访的地方。七年过去,这里依然是幽幽寂无喧。我们将车停在一户人家前,顺着一条沟渠往山谷走去。沟渠傍山,窄窄的渠堤只容得下一只脚,再过去便是农田,过去又是山峦。层峦叠嶂之中,得此一处山谷,容得三四户人家。
一路往下,有大片的野花撞入眼来。它们无须人力,遇土而活,随风而长,成片成片地出现在田头或水边,花朵儿小小的,触手可及。溪谷自祝融峰而来,沿西岭一路蜿蜒,如玉带缠绕而下。我们到的,正是溪谷的第二段,冰川遗迹所在。
溪床上裸露的白石形状各异,似羊群如象面,又有洞穴遍布,如臼、如盘、如盆、如脚趾,如各种物件。刘老师曾转述专家的介绍,说这溪谷属冰臼奇观。我们自然不是来考证历史的。只这一片山岩岩兮谷幽幽,水无人兮自流的景象,实在令人着迷。
溪谷攀爬不易,晓儿又胆小,建红一路上仔细照顾着每一个人。指点路径和风景,牵引,拍照,提包,一个不注意,将我脱下的外套又接了去。
不惜力,也不惮于付出,这便是建红。
山谷幽深多雨,我们趁着雨意未浓时回转。顺着渠堤往上走,有农妇在渠里洗菜,农田里再生稻刚刚抽出芽来,一片浅绿。这儿林深谷低,阳光不足,很适合种植再生稻。
待上得堤来,我们却被人家屋前的木芙蓉花给绊住了脚。袅袅纤枝,霏霏秋雨,带露含羞,愁不自胜。这绝世深红色,开在深山僻处,不知是我们遇着它,还是它遇着了我们。
回到敬衡居时,天色尚早,我们又一头扎去了大马山。那夜在山上听风吹竹海的声音,直教我记挂了七年。
徒步上山。这条路,以前是打着手电高一脚低一脚地走过,瞧不清楚,也记不真切,回忆时总有些模糊。这会儿重到,记忆一下便鲜活起来。我忙不迭地向同行的朋友指点,这是石桌石椅,这是山泉水,这是石长凳。那夜我们在这石凳上,或坐或卧,举头是星子,闭眼是天风,身伴是良友,而心底则是一片空明。
朋友不禁笑起来,却也明白我的心情,宽宥我的小小失态。立在石凳上,左右的竹林近在目前,而前面,微雨空濛,峰峦黛染,千重万重。
正观赏间,刘老师突然自身后的长长石阶上来了,见我们对他拍照,他马上神采飞扬地挥手配合,与我们笑成一片。原来,刘老师得知我们徒步上山,特地将车开上来接应我们。
我们却不忙下去,且听刘老师为我们指点这片竹海,听他说这一块是拍照取景的好处所,前几天还有明星来拍歌曲取景;而这一片是他的老屋所在,将来在这儿要建一屋,清晨起来,在窗口便可以架机拍片,拍这一片竹海,这一片云山。
听得出这话里的深情。正所谓人生随处好,最好是家乡。人世沉浮,看过繁华,回转头来,仍是守护着自己的这山,这水,这人好。

(四) 下得山去,时间却不早不晚,正是下午五点半左右。刘老师的竹海山庄生意火爆,说等客人们的用餐高峰过去了,我们晚一些时再吃晚饭。
我却也正是这心思。总觉得一吃过了晚饭,这一天就接近尾声了,心里有些舍不得。这痴念头,也不好说与人知道,怕人听了会笑话。
刘老师给我们开了包厢唱歌。七年前,我们坐在草坪里唱,远山星子,风清过竹而来。我的私心里,多少还留恋那一晚星光下的歌声。
同行的朋友,建红,都唱得极好。刘老师很忙,却没有冷落我们,只要一有点空闲,便进包厢来唱上两曲。他的保留节目《父亲》,我第二次听到。隔了七年,仍听得我心里感动,眼角湿润。
冲着“敬衡居主人”来的客人很多,在商在政在文在艺,各界名流,文人雅客,俱会于此。我这么一位再普通不过的朋友,刘老师相待于我的不是应付与虚假,是足足的尊重与尽心。旅行得心朋,在客如家乡。这正是我对敬衡居念念不忘的原因。
晚餐仍在竹海山庄,待我们去时,客人已散得差不多了。灯火温柔,山风清洌,刘老师终于有时间,从容地陪着我们慢慢地用餐,闲闲地唠嗑。
浮生转经历,道性尤坚固。这十个字,恰可以作为对刘老师这半辈子的评价。早年从军从商,该历的历了,能赚的也都赚了,这些年他卸下浮世繁华,回转到这衡山之中。进退得失,人生取舍之间,都需要莫大的魄力与智慧。
更何况,刘老师还是一位摄影家。因为竹海山庄的开发,刘老师的敬衡居也相应作了一些调整,二楼满满几居室的摄影作品和收藏品,都暂时打包封存了。同来的朋友,这次没有眼福得见。然艺术是相通的。你只看敬衡居的一桌一椅,一坪一石,一草一木,一池一藤,都分外有情调格局,美观之外,更合实用。
晚餐吃过,服务员来收了桌子了,我们仍坐着没挪身,因为听刘老师讲这些年的故事,入了迷。进退裕如的刘老师;是摄影艺术家的刘老师;做事的思维和格局大于常人的刘老师;洗净尘嚣反朴归真,如山野老农般的刘老师;待朋友以真诚的刘老师……。无论哪一面的刘老师,都让我尊敬与着迷。待得起身回敬衡居休息时,早已是九点半钟了。若不是晓儿实在困倦了,我们怕会一直坐在吃饭的包厢里聊一宿了。
有趣的是,待得我们返回了敬衡居,我安置了晓儿睡觉,再出房门时,正逢刘老师送其他几位朋友上来安歇。送人者送到门边了,却并未离去。准备休息的人,也没有进房门,大家就站在走廊里,继续着未竟的谈天。这一谈,又是一个多小时,大家竟是站着聊天的。真个心中不解事拘束,世间谈笑多相妨。


(五) 敬衡居的夜,已经很浓了。我们舍不得这夜色,睡的自去睡了,舍不得的人,却又下到了敬衡居的前坪。
小雨正密。但不怕的,坪里有巨石的桌子,有木椅,有雨棚,更有山岚氤氲。还有灯火,只不过夜久灯火低,隐隐约约地,怕惊了这夜的寂静。
二三知己,无须多话,就这么默默地坐着,便足够了。几只大彩蝶扑在地里的灯上,不舍得飞走。它们不舍得飞走,我却也不舍得移开目光,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安静地望着,几乎要痴了。
这一夜,真的不够长。还没等我的心真正地安稳下来,便又是一日的清晨了。
离别波涛阔,留连竹海新。纵使留恋,终须归去。我们尚需在尘世里煎熬,历练。
可是,我还有许多遗憾呢。
想要看敬衡居门前的杜鹃花开放。有一回在刘老师的朋友圈看到,杜鹃花开出的那一片火红,把我的心都燃起来了。
敬衡居的杜鹃树,树龄接近百年或者已超过百年了。另有一株金弹子,大约120年左右。庭中桂树历百年的有6棵,门口的珍稀红豆杉,树龄至少150年以上,其它珍稀树种亦有不少。我听了,惊叹得说不出话来,遗憾两次敬衡居之行,都未能好好地观赏。
想看南岳的雾淞。刘老师说,他带我们去看雾淞,肯定比平常游客看到的要美得多。
想去拜天池拍《一个人的修行》里的衡岳寺和谭师父。
想吃“春林鸡”。建红说,他们经常驾着车在衡山里拍摄,饭时走到哪了,便找一家农户,买上一只土鸡。刘老师的车上,常年备着一壶好茶油。杀了鸡,刘老师亲自上阵做茶油炒鸡,再来上一份小菜,直吃得畅快淋漓。
我太贪心了。这些,就当是我留个下次来的藉口吧。或许,不用再等上一个七年,我便可三上敬衡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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