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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肖沅沉浮录

2020-09-17叙事散文刘彦林
高樯乡是河谷县最偏远的地方,山大沟深,交通不便,人口稀少。肖沅自小听过一句当地流传甚广的话:“不走高樯想高樯,到了高樯泪两行……”,说的人说得似乎后悔不迭,听的人听得有点心生恐惧。他想:高樯为啥这么吓人呢?肖沅在童年听人这样说,在心中萌生着

  高樯乡是河谷县最偏远的地方,山大沟深,交通不便,人口稀少。肖沅自小听过一句当地流传甚广的话:“不走高樯想高樯,到了高樯泪两行……”,说的人说得似乎后悔不迭,听的人听得有点心生恐惧。他想:高樯为啥这么吓人呢?   肖沅在童年听人这样说,在心中萌生着一个不知就里的疑问。他不止一次向母亲问过,从生活苦焦的通渭逃荒途中做了肖家童养媳的母亲,也没能告诉他想得到的准确答案。母亲指着他的额头说:“沅娃子,就你爱问这问那的。我来这儿时,就听人在这么说。”他又去问父亲,父亲正忙着套车,嫌烦地骂他:“滚远点,别人说的啥你都感兴趣!”   肖沅不再问别人了。他觉得高樯挺好的,尤其是自家所在的村子李家庄。李家庄没有一个姓李的人家,他不清楚为啥不叫苟家庄或者肖家庄?李家庄到高樯乡镇府所在地,来去得步行一百多里。这里植被茂密,环境优美,山清水秀——山,连绵起伏,春花烂漫,绿树成荫,秋叶似火,冬景如画;水,迂回流淌,清波潺潺,鱼虾自游,赏心悦目。他的家就在深绿如黛的山脚下,房前有竹,屋后有树,田地平坦,绕屋护院。虽然住着几间土坯瓦屋,但耕田有黄牛,拉车有黑驴,圈中养有猪,鸡舍常常满。父亲母亲勤劳,每年收成对得起付出的汗水;小脚奶奶承担着家务,整天忙得不亦乐乎,一家人的小日子过得颇为舒心。

  春去冬来,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期间,令人痛心的事,是肖沅的奶奶没病没疾突然没了,停灵三天,被亲戚六人埋在了去世多年的爷爷旁边。肖沅后来听人说,奶奶是被上房屋的高门槛绊着摔倒,昏迷了几天才走的。当时,他在五十里外的乡镇府所在的初中上学。周日下午约上村里的同伴去学校,周六才能回到家。再去时,除了背着课本作业本,还有一挎包母亲蒸的白面馒头。早餐吃馒头喝开水,午餐、晚餐上大灶。由于贪玩,他的学习也马马虎虎,考试成绩保持中等位次。父亲对他说过多次,学不学看你自己看着办,考不上学回来跟我一起打牛屁股。当得知奶奶离开的原因,他想:要是把奶奶及时送到医院救治,也许就不会让自己过早的没奶奶可喊。这么一想,肖沅突然对自己的脑袋扇了两巴掌:“以后如果光想着玩,就小心你的狗头着!”   从此,肖沅拼着劲学习,不但上课听讲认真、回答问题积极,而且作业书写工整、背书认真投入,尤其让老师刮目相看的是,他的单元测试和期中考试的成绩排名后来居上,一个学期下来竟然名列榜首了。那些年,中专生还很吃香。在初中毕业后的去向选择上,他想着先跳出农门,靠自己的能力把家搬离那个让人“泪两行”的地方。最终的结果天遂人愿,他以高樯乡初级中学第一名的成绩,被一家中等师范学校录取。接到录取通知书,肖家儿子吃上皇粮的消息不胫而走,也让高樯乡在河谷县教育工作的地位提高了不少。   转眼四年时光消逝,肖沅经过师范学校的锻造,知识储备更加广博,且积累了一些教学经验。毕业之后,被文教局分配到高樯学区任教。当年的小屁孩,如今站上家乡学校的三尺讲台,摇身变为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工作后,他立马成了当地姑娘追求的目标,不论哪个姑娘传送秋波,甚至主动给他洗衣做饭,他都不为所动。两年后,学校分来了一个叫李翠的姑娘。他不知使了啥高明手段,反正半学期不到,李翠就和他公开了恋爱关系。那个暑假,肖沅把李翠迎进了学校的两间房子改造成的洞房。要知道,九十年代找个双职工,还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哩。   同事以为,既然肖沅成了家,就会安心为家乡的教育事业做一辈子贡献。可是,后来肖沅的人生情节却和多数人的期盼相去甚远。在肖沅的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在提醒:离开高樯这个没出“路”的地方!   肖沅心里有了这种想法,对待课堂教学和班级管理等工作也不怎么当回事。这些变化,高樯学区的校长全看在眼里。为了不耽误莘莘学子们,他干脆让肖沅脱离教学岗位,到学区做专职的“普九”专干。说白了,就是替校长干些跑腿的差事,也去县城教育局上报一些材料什么的。肖沅对这些事很上心,跑人事局、财政局等单位,几乎成了家常便饭。还有,肖沅的人活泛,对领导见着就发烟,对办事的人遇见就陪笑脸。加上高樯乡离县城远,好多时候,他就呆在县城里,把领到的文件让班车捎回去,需要校长填字报送的东西捎来后,他只负责呈送。不太要紧的报表之类,则委托他看着填报完事。因为报材料要盖公章,校长也把公章交给他,确确实实设了个“办事处”。   本来,学区校长也年纪大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着。过了三年五载,他到了该退居二线的年龄。在更换新校长时,肖沅到教育局的领导那里毛遂自荐,自然不是空脚搭手去的。在全县新一轮教育系统人事变更过程中,肖沅便被列为高樯学区的校长候选人。在考核组进行的民主测评环节中,肖沅的群众满意度没有过半,有些教师还对此列出了十多条证据。然而,当任命文件下来,肖沅的名字仍在其中。虽然多数人心中不服气,但木已成舟,事实不可改变。他们也清楚,反正谁来当这个校长,只要不影响到拿工资就成。至于教育质量,则不是普通教师该操的心。

  当了学区校长的肖沅,地位在当地大为提升——毕竟这个岗位,属于组织部管理的干部,在山旮旯里也算一个不小的“官”。在当地群众的期盼中,这位肖校长应该为家乡教育事业的发展,做些推波助澜的好事事实。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们都有些大失所望——因为肖沅校长又开始搞第二职业了。原来,在肖沅的家乡李家庄发现了金矿带。肖沅看到大好机会不容错失,把一切业务交给学区会计和助理去办,自己一门心思地侍弄起了这个营生。说来也是幸运,他家的林地正好在矿带范围内。他找懂行的人来实地规划了一番,就开始砍树木、起草皮、挖土层,然后掏深坑、铺水泥、出矿石,同时买来了设备、购置了药粉等,按照操作流程弄了一池又一池。也该他有财运,通过暗线出货,来钱的速度快得做梦都在笑。

  才过一年半载,他就开上了小轿车。去县城开会,一溜烟就到了。第三年,他已在县城购买到一套三居室,成了高樯学区第一个县城有房的人。这还不算,这年秋季开学时,他的妻子李老师的身影,出现在了全县最有名气的实验小学。不用问,是他走了门路,让妻子从偏远山区“跳龙门”到了城区学校。表面上人们称他肖校长,知情者则称他“肖老板”。反正,自打有了钱,他抽的纸烟牌子已由“黑兰州”更换成为“软中华”。

  正当他的生意蒸蒸日上的阶段,想着辞职大干一番事业的时候,有人把高樯乡乱采乱挖破坏生态环境的这件事,通过实名举报的形式反映到了市委书记那里。市委书记相当震怒,立即派出督察组进行打击整治。肖沅提前得到风声,把现场提前做了处理。还有,他的弟弟替他顶了罪,承担了相关的法律责任,罚款三十万元,则是他掏的腰包。虽然躲过了一劫,钱却没剩下多少。好在,他的那个校长的帽子还戴着,公职也保住了,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兜里没了钱,肖沅的腰佝偻了,人也突然蔫耷耷的。

  后来,我好几次碰到过肖沅,他还向我借过二百块钱,但过了多半年也没有归还。好几次开全县校长会议,我在会场里没见到过他,来开会的都是现在的学区助理。一次,我特意提起肖沅,这个助理才告诉我——肖沅已有多半年没去学校了,听说有好多人追着他讨要借债,至于借钱的事,他说估计认识的人都借遍了,而且借给他的钱估计都“水”了。我问为什么,他反问道:我以为你知道的,看来你根本不知情——肖沅在“挖金子”的那几年就吸上了“毒”,这几年把家底全部“吸”光了,而且,他的妻子已经和他离婚了。他好像怕别人听见似的,压低嗓门对我说:他还拿走了一些基建项目的钱,少说也有十来万,承建单位要走司法程序,但局长怕把事情闹大,就把这事给压下来了,安排学区从他的工资里扣,直到扣清为止……

  至此,我才对肖沅这个人有了清晰的认识,也对他从辉煌巅峰突然坠落到低谷的遭遇感到惊诧。心想:要是当初肖沅能安心做一名老师,他的人生也许不会糟糕到这种地步吧!当然,我也不止一次地思考过:从肖沅的人生轨迹中,我们应该得到怎样的启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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