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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云聚云散有风吹

2020-09-17叙事散文雨夜昙花
红烧鱼端上桌时,刘海刚刚说出一句话:“杨三,我只想问,在那种时候,你会不会管我?”服务员把鱼放下,以诧异的眼神看了看刘海。服务员出去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筷。为打破这个僵局,我问:“红烧鱼是这家的拿手菜吧?”话一出口,明显感觉他们

  红烧鱼端上桌时,刘海刚刚说出一句话:“杨三,我只想问,在那种时候,你会不会管我?”服务员把鱼放下,以诧异的眼神看了看刘海。   服务员出去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筷。为打破这个僵局,我问:“红烧鱼是这家的拿手菜吧?”话一出口,明显感觉他们三人均松了口气。杨三说:“拿手菜是炖肥肠,现在份量少多了。”陆顺说了句与鱼无关的话:“我们一起走山的那些日子,友谊是沉淀下来了。”刘海不说话,拿起身前的酒杯,浅浅喝了一口。   我与他们结识,是因为走山。他们每一个,都对我颇多照顾,特别是陆顺,恨不能把我的登山包都拿过去背在自己肩上。不久前,与他们去山中农家乐吃饭,返程时,陆顺见我没有带水,去小卖部买了矿泉水放进自己包里:“想喝时告诉我。”刘海见了,感叹道:“陆顺在的时候真好,是不是?”我笑答:“是。”他又对陆顺说:“如果你不来走山,谁照顾昙昙?”陆顺立即接上:“还有你们嘛。”刘海嘿嘿笑:“是,还有我,还有李风,还有杨三。”他没有说还有阮兵。因我现在走不了多长的路,他让他的哥们儿阮兵带我到山上一起吃饭,然后说下山是走大路,让我跟着走一段。又担心我走不动,让阮兵开着车一路跟着我们,时前时后。只要来走山,我总是被他们如此照顾。   刘海、杨三、李风、阮兵,四人是发小,情谊牢不可摧,只是阮兵不走山,所以见得少。我与陆顺后来加入,虽然也相交甚笃,却没有他们那种长时间相伴的默契。这一天,他们走山回来,李风回岳母家吃饭,其余人都散了。刘海打电话给我:“来吃饭,在你家附近。”又说:“你慢慢出门,我们刚上车。”   但我还是先到饭馆附近。街口对面是小西门公交车站,有开往海口的公交车。好像就在不久前,我还在这里下车,与山友们挥手道别:我们从海口走山回来。那时的山友去了不同的地方:大理、北京。最初以为,某一天,我们这群人还能聚在一起,一如从前,爬爬山,喝喝酒。现在,已不再做此想的我就等在街边,看刘海他们是否从某一辆车中下来。   穿过这条街,有一家饭店。那时,它被称为“我们的食堂”,每次小聚都是到那里。那些日子,我每周都跟他们走一次山,纵算出差,也要赶在周五回来,以保证周六能够走山。他们为了我,也会调整行程,如果遇我特别忙累的时候,就把行程缩短。这样走了一年,存在我记忆里的,不仅仅有那些山中美景,那些快乐时光,还有他们这一群朋友。   但走着走着,人渐渐散了。就在街口不远处,有一家饭店。小胡回江西前,请我们在那里吃饭。临别,人人都对小胡说:“回昆明时,不要忘记联系,我们再一起走山。”小胡笑呵呵地说好好好。那些一起走山的日子,小胡会问我:“姐,有什么要我帮你背吗?”我笑:“在陆顺包里了。”他接过我的伞:“那我帮你背这个。”现在再回想当日,不由得想起一句诗:“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   就在我有些黯然神伤的时候,听到刘海喊我,刘海冲我挥挥手,示意我跟着他们往街道深处走。他身后,是陆顺和杨三。陆顺笑嘻嘻地喊我:“昙昙。”我一面走,一面对杨三说:“好久不见。”陆顺则伸手接过我手中的包,好像那个包有多重,浑忘他自己背着又大又沉的登山包,他低低说了句:“空山没有家人,只有一个弟弟。”   空山是我们的山友,五一时去鳌太走山遇难。陆顺与他私交不错,知道我最记挂的是这件事,所以一见面就告诉我这个。陆顺接着说:“过去微信上总有他的消息,这些天一直关注,再也没有更新。”又说:“今天来走山的一个女子也认识空山,说着说着就哭了,弄得我心里也特别难受,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一语不发,静静听他说。   进了饭店,刘海说:“你先去小包间里坐着,我和杨三去点菜。”陆顺也说:“我去看看菜。”这群人从来如此,这些事从不让我操心,我只用坐下来等着吃即可。   席间,并没有再说起空山。我们一面吃,一面回想这些年间有趣的事。比如有一次走山,遇到悬崖,陆顺怎样把我们一个一个拉上去;又如有次走到没有路的地方,刘海如何在前面开路,荨麻把他蛰得手臂上全是包……那些快乐特别单纯,在记忆中特别鲜活。刘海那一句话,完全是横空出世。因为我们都知道,与空山一起遇难的另一男子,他的妻子也去了鳌太,在那样的情况下纵算痛彻心扉,也无能为力。刘海不问陆顺,却把这句话抛向杨三,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过命的交情。   在我走山的时候,也有其他人邀约,与他们一起去走山。而我只与刘海他们一起,是因为知道他们把我当朋友。小聚时,刘海如果有朋友来,他会介绍,这是小马,你喊马哥,这是敬堂,你喊张哥。又向对方介绍我:这是我兄弟昙昙。陆顺不会说这些话,却特别细心。当年走37公里的长线,我疲累不堪时,他从包中变魔术般地,摸出一瓶乐虎递给我。很多次,他背着两个登山包,我拎着登山杖,走在他身后。要走入并非旅游景区的山林,总是有风险的,当然是与朋友们一起去更安心。   所以,我们都明白为什么刘海会问出那样一句话。但杨三无法回答。好一会儿,酒已三巡,杨三才接上刚才的话:“有机会,我倒想去鳌太走一走。”他没有问刘海陪不陪。刘海也不说话,只是拿起酒杯,邀约他俩干了一杯。   刘海出过车祸,车祸后,无法与正常人一样咀嚼。他吃东西,要有汤水才能吞咽。走山时往往自带午餐在山中进食,他会带瓶啤酒。那一瓶啤酒,有我的一杯。因为走山又热又累,喝一点啤酒,解渴解乏。但下了山,我一滴酒也不沾,包括啤酒。他们知道我能喝一点点酒,也知道我的酒量,有次大雨中走山,全身淋得透湿,一瓶白酒,转了三圈就没有了,我也喝了。又有一次,有人带红酒上山,正是我爱的牌子,多喝几杯,下山时整个人都无力,知道我喝多了。不过他们从不劝酒,一切随我意,在外吃几次饭后,总记得为我点饮料。   杨三接着说:“我就是想去看一看,鳌太是不是真的这样可怕。”刘海依然不搭话,陆顺也不说话。   我知道,鳌太已成了他们心中的一个阴影。不是因为那是一条极其艰难的线路,而是完全没有把握,在那样的情况下,身边这群朋友是否会丢下自己不顾。虽然明白,无论朋友们怎样做,都无可厚非,但突然之间,好像有什么坍塌了。面对大自然这无坚不摧的力量,谁也不敢说当事情发生后,自己会如何。我想起得知空山遇难后,李风说的一句话:“在大自然面前,没有强驴,全都是菜鸟。”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只有体力超强、经验丰富,在走山团队中被称为强驴的人才会去走这样的线路,刘海、陆顺、杨三、李风都是这样的强驴。但对于走山,他们各自的看法不同,在刘海,认为这条命已经是赚来的,能够好好地吃着、喝着、玩着就是幸福;疼妻爱儿的陆顺,一切以妻子为大,他不会去冒这样的险;杨三来走山的时日不长,还向往着攀越更高更多的山峰;李风妻子不许走山时在外过夜,他宁肯一天一夜走100公里,也不离开昆明去远方,并在走二、三十公里的短线时,带上妻子。   他们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走山的能力,以及彼此的情意,但好像突然之间,大家有了另一种感受:对大自然的敬畏,对自身的怀疑。他们完全不知道,当面临前进与后退、朋友与生命的选择时,自己会怎样。   四个人中,唯一平静的是我。我这样的菜鸟绝对不会去走那样的强线,所以不用面对这些怀疑。而在我能够参与的成熟的短途线路上,我笃定,他们不会丢下我。   我已放下筷,看着他们喝酒时,刘海才接上刚才的话题:“我们这群人,是要玩一辈子的。”这句话,他已多次说过,这次又说出口,我却感觉有些异样。好像看到了他心内的惧怕:我们这群人,最终也会走散,就像已离开我们的小胡,还有去了大理和北京的山友,以及空山。我不知怎样搭话,杨三也沉默,只有陆顺举起酒杯:“喝喝喝!”他喝了杯中的酒后,说道:“刚来走山时,是为了锻炼,后来是为了看山里的风景。现在来走山,主要是见你们。过段时间不见,就特别想。”刘海则开始设想未来:“再过十多年,大家都退休了,我们开着车,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去转,哪里好玩就住一个月两个月。”说着说着,他兴奋了,开心了。我与陆顺、杨三不说话,静静听着他的设想,静静地看着他眉飞色舞。   窗外,是一条窄窄的巷道。天色已暗,巷道昏黄的灯已点亮。偶尔有人经过,聊着、笑着,传入我的耳里,却像是在异地它乡,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唯有桌前这三个人的话,我才知道,每一个字的指向。这时,陆顺低低与我说:“今晚非常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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