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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小女读书记:从数字到花朵有多远的距离

2020-09-17叙事散文雨夜昙花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6:55 编辑

  刚下过雨,空气里还有湿意,有风微微徐来,花香散得满庭都是。我独自站在黑夜里,等待。这是周日的夜晚,白日我已在家中睡了足够的觉,并看了本自己喜欢的书,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6:55 编辑 <br /><br />  刚下过雨,空气里还有湿意,有风微微徐来,花香散得满庭都是。我独自站在黑夜里,等待。
  这是周日的夜晚,白日我已在家中睡了足够的觉,并看了本自己喜欢的书,又去阳台和兔子说了几句话。兔子能听懂我的话吗?我认为能。它非常捣蛋,每当我到阳台,就用屁股对着我,当我蹲下身来,便飞快地撒尿,一面撒还一面快速转身,想把尿液弄到我身上。然后回头看我,这时,我甚至怀疑它在坏笑。早知它的阴谋诡计,我下蹲时离它远远的,它知道未能得逞,也不气馁,下次一样故技重施。然后我威胁它:你再使坏,我就把菜叶子放在笼子前,以后你就吃又脏又臭的菜叶子。它听后,从此老实了。
  我的周日是惬意而闲散的,也会洗洗衣服收收家,又或去超市。一周的忙碌后,这样的周日能够让我充分恢复,无论体力还是精神。
  此时我站在庭院里,十分放松,十分自在,虽然是在等待,也神安心怡。院中有一幢楼,我就在楼前,来回慢慢走,就着月光看这院中的植物。虽然月光微弱,依旧能看清叶子花一团团的紫,以及蜡梅葱葱的叶。再无什么植物让我看,就站在楼前,看那张大大的红榜。红榜上的名字后排着一串串数字,我努力把它们看清楚。我的工作大部分时间是与数字打交道,或许接触太多,让它失去了神圣,于是我对数字毫无敬畏之心。曾经一再被告之,凡事要用数字来说话,只有数字能说明问题,但不知哪年哪月,我对数字的尊重消失殆尽:不是不懂得尊重,而是已经没有必要。但此时,我站在红榜前,看那一串串的数字,心底渐渐有了莫名的痛楚。名字后的第一个数字,代表分数,第二个,是年级排名,第三个,是班级排名。榜下最后一排数字,是有多少学生在这里就读,又有多少学生榜上有名。这是一所补习学校,它以数字来证明自己的实力。那些孩子,就这样被数字排出了高低。数字或许不神圣,也可以从心底漠视它,但这一刻,它权威十足。
  我女儿小莹也在这里补习,只是并非这所补习学校的学生,因而榜上没有她以及和她一同补习的同学的名字。当然我不是在为这个庆幸。我只是知道,她的名字依然将出现在各种各样的排名中,名字居前居后,以她考试的成绩来决定。我一直不明白那几个数字能够代表什么,人品?能力?学习态度?知识掌握的程度?小莹也不明白,但她一直在为这几个数字努力。
  有天小莹回来得特别晚,还有大堆作业没有作,我问有什么我能够帮忙。她说没有。我说至少我识字,可以帮你写作文。她初时惊喜,待看了我写的那八百字后就说:“不行,这篇不及格。”原来,作文有严格的要求,除了文通句顺,还有硬性指标:文前点题得几分,文尾点题得几分,文中点题几次得几分,引用名人名言几次得几分,文中用了排比句又得几分……我无奈,不知道这个分数如此难挣,我知道戴着镣铐跳舞,却不知道我的女儿正在跳这样的舞蹈。见我沮丧,她安慰:妈妈,你那篇作文写得非常好了,只是不适合我们。我说:我不是为这个。她倒笑起来:没关系,我不会写到一、两点。
  小莹读初三,她已很久没有周末了,甚至洗澡都要定下计划:今天作业少,明天我可以早起一小时。倘若那天起晚了,她就只能洗洗头便赶去学校。
  早上五节课,下午四节课,有时晚上还有两节课。为此,她利用中午或课间在学校把作业做完。我建议:还是出去跑跑跳跳,吹吹风,晒晒太阳。她摇头:那我晚上几点才能睡?我无语。倘若得了半天的假,她一回到家就睡,可以不吃不喝,一直睡到翌日早晨,只是这样的幸福假期,屈指可数。
  我并未要求她的试卷上有一个什么样的数字,然而她为了增加两分三分,在同学间打听,哪位老师的教学水平如何,大家的评价如何,然后自己去找补习老师。一切弄妥后,回家问我:我想去补习,要交钱,可以吗?我除了点头,无话可说。
  阳台上那只兔子是小莹的,但我不知道,她有多长时间没有到阳台去看看它了。当然我更不知道,没有周末,一日复一日地学习学习学习,为了几个数字努力努力努力,她的体力和精神难道不需要调整?而且这样挣来的那几个数字,性价比如何?何况还不一定能够达到她的预期值。
  有天,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学生愤怒地说:是谁每天工作12小时以上?是学生!是谁没有劳动保障法整天加班加点?是学生!是谁没有自由只有压迫和规章制度?是学生!是谁没有发言权、地位、反抗的权利而只能服从?是学生!是谁付出了辛勤的汗水拼尽全力换来的只是一纸单薄的、写着会遭到鄙视、责骂的成绩单?是学生!让小莹来看,她看后一笑,接着去复习历史,她们马上就要一模考试。其实这时,她们每天都有小测验,有时,一天有数门学科要测验。
  此时,我站在庭院中等她。我可以把工作之外的所有时光都打发得悠闲而安逸,她却得为了那几个数字把每一分钟都安排妥当,而且除了睡觉和吃饭,几乎不用休息,甚至为了期望中的分值,还得压榨这一点点的休息时间,虽然明知多付五分的努力有可能只能增加两分的分数。
  不一会,有学生出来了,他们说着笑着,走过我。然后,她也出来了,正与同伴聊着。我已不记得从何时起,我见了她,就不再为她把书包接过来。记得她读初一时去开家长会,她因为班里有事,没有把书包带走。家长会足足开到六点,刚一散会她就进来,我问:“怎么不先回家休息?”“我忘了把书包拿出去。”“我会帮你带回家的。”说着我去拎她的书包,怎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这么重!她笑:同学喊我一起走,我就说我妈拎不动我的书包。
  此时,背着我拎不动的书包的她和她的同伴都在微笑,看起来并无一丝疲惫。她在太阳还没有升起时就出门去学校,在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时才能回到家中,然而她与同学微笑着讨论:化学老师真帅,他是最帅的化学老师,越听他的课越觉得他帅!她那同学附和:是呀,我最崇拜他!思维那么清晰,三言两语就由点到面,而且一丝不漏。我跟在她们身后,慢慢走出院子。她们这一天,上了十一节课,除了吃饭时间,已学习了十二个小时,但她们神采奕奕,开朗快乐,不抱怨,不述苦。虽然我知道,等会一回到家,她就会累得站起来都不愿意。
  她与同伴道别后,我拉她到一棵前,指着树梢让她看,那里有一朵花,在月色下格外娇俏。她有几分欢喜:“是什么?”“垂丝海棠。别的早就挂果,不知道为什么这棵还有几朵花在开。”她有点点讶异:“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我告诉她:“有一年春天,我带你到翠湖,正遇垂丝海棠开花,你说:原来春天这么漂亮。那时你读小学。还有一年,我带你到云大看垂丝海棠,你十分喜欢,不舍离开,就坐在树下看漫画。”“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你最近一次看到它,是那天提早放学,你穿过云大去找你爸爸,回来后问我:云大里面开了许多花,粉粉的,特别漂亮,那是什么?”她笑:“我真不记得。”“就是这个春天的事。”“我真想不起来了。”随后,她就同我说起了化学老师,说他戴眼镜,文弱书生的样子,初看一般,但一听他的课就不一样。然后她开始担忧:等我上了高中,还能不能找到这样好的化学老师?
  我知道她为什么记不住那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虽然她也是一个喜欢星光喜欢花开的人:所有与分数无关的东西,已被与分数有关的一切慢慢挤压出记忆。那一刹,我有些心伤,除了分数,我们还要什么?为了几个数字,把这个世间的美好都放置在视野之外,这是什么样的生活?这时,她又说有同学开玩笑,说他们可以用每天要做的试卷玩斗地主,如我出一张历史,一张政治,一张英语;另一人就说我出一张语文,一张化学,一张英语;接下来的人就出三张数学;再一人说:炸!我出四张物理!她一面说,一面叽叽咕咕笑,一点也不觉辛苦,只觉有趣。我紧紧搂住她,心想:没关系,我会一遍一遍告诉你,现在让庭院里有淡淡香味的,是早开的广玉兰,它玉白色的花大如覆碗;正开得繁盛的是银桦,它细长的花管里有蜜汁;那开得特别热烈的,是叶子花,它还有个名字,是九重葛;而路边那棵开粉花的树,名为垂丝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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